男女主角分别是抖音热门的其他类型小说《完结版小说美人如画抖音热门》,由网络作家“言浅忆深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云天没有开口,只是毫无波澜的看着画中的卷里。守卷人又如何,定了定心神,“你在等我?”抬眸,神情颇为高傲,望着卷里只觉山高月小的渺茫之意,“从你出世的第一天我就在等你。”卷里惊愕,“等我做什么?”“我要带你回画魂谷。”语气是肯定,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。画魂谷?她为什么要回画魂谷。卷里蹙眉,满脸的不乐意,“很谢谢你,可是我不会去的。”云天给她的魂力省了她几年的功夫,可是因此而要去画魂谷,别说她了,怕是哪个画魂都不愿意。“画魂谷才是你们应该待的地方,留在外面,只是自寻死路罢了。”云天皱眉,他是想好好跟她谈判的,可是她这副模样明显是不准备‘好好’的说话了。“我要变成人,我要和他在一起,我不会去什么画魂谷。”画魂谷,怕是去了她一辈子都脱不开画魂...
《完结版小说美人如画抖音热门》精彩片段
云天没有开口,只是毫无波澜的看着画中的卷里。
守卷人又如何,定了定心神,“你在等我?”
抬眸,神情颇为高傲,望着卷里只觉山高月小的渺茫之意,“从你出世的第一天我就在等你。”
卷里惊愕,“等我做什么?”
“我要带你回画魂谷。”
语气是肯定,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。
画魂谷?
她为什么要回画魂谷。
卷里蹙眉,满脸的不乐意,“很谢谢你,可是我不会去的。”
云天给她的魂力省了她几年的功夫,可是因此而要去画魂谷,别说她了,怕是哪个画魂都不愿意。
“画魂谷才是你们应该待的地方,留在外面,只是自寻死路罢了。”
云天皱眉,他是想好好跟她谈判的,可是她这副模样明显是不准备‘好好’的说话了。
“我要变成人,我要和他在一起,我不会去什么画魂谷。”
画魂谷,怕是去了她一辈子都脱不开画魂两个字,更别说再见到湛戈了。
云天起身,冷哼,“十个画魂出世,十个都急着往外跑,成人?
做梦吧,跟我回画魂谷,保你一世得以安宁无忧,不至于同她们一样魂飞魄散。”
说着径直上前,抬手就放在卷里的卷轴上,她既已在画里,收了便是。
扣在卷轴上,几番拉扯,卷轴却纹丝不动。
轻疑出声,目光看着画里的人,卷里这才意识到一件事,随即咧开嘴笑的灿若桃李,“你拿不走我,我会跟梅娘一样,我会变成人的。”
她身上已经有了湛戈的血,是成人的征兆,云天是带不走她的,但是云天似乎不知道。
云天皱眉,他怎么拿不了这画卷,但听到卷里的话,还是嘴角轻抬,充满嘲意,“梅娘自己都散了魂,你还想走她的老路,果真是找死。”
双眼陡然睁大,梅娘散了魂?
怎么可能!
数年岁月里,梅娘和乔生的故事早已在她心里生根发芽,说梅娘散了魂,她不信。
“梅娘离去之际撒下这弥天大谎,亏得她自己散了魂,否则,我画魂谷定要囚她于孽障灯内让她痛上百年。”
云天想起梅娘就恨的牙痒痒,若不是她留下这弥天大谎,这后面的画魂压根儿不至于一个接一个的飞蛾扑火,至今一个都未变成人也就罢了,画魂谷徒有子弟却空无一魂。
卷里摇了摇头,“怎会,梅娘变成了人,还和乔生生儿育女子孙满堂了。”
语气中坚持着自己的想法。
“天真。”
云天摇了摇头,这画魂便成人,有那么容易?
人的真爱,又岂是那么容易得到的,他们会受权力的诱惑,会受金钱的诱惑,会受美人的诱惑,总之画魂变成人,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。
不过梅娘的故事已经在卷里心头根深蒂固,云天必须要打消卷里的念头,让她自愿跟他回画魂谷。
“别以为画出了你们,你们就真以为自己能得人深情缱倦了,你们不过是他们心血来潮时所画,人是会变的,乔生得知了梅娘是画魂,将她以画中仙的名义送给了达官贵人换区功名利禄,梅娘被人当做玩物取乐,不堪重辱,自己散了情灭了魂。”
“那梅娘为什么还要留下那个故事。”
卷里皱眉,她不信,依旧是不信。
云天却是极为冷然的拂袖,随后从袖中捞出一个卷册,“我不知道梅娘为何要做那样的蠢事,不过我能告诉你,自梅娘到现在,一共经历两千六百年,生有情魂七十有八,但无一成人。
带你回画魂谷,是为了你好。”
无一成人?
怎会...卷里垂了垂眼眸,却看见了自己白皙的手背下,青色的微不可见的细脉,心中霎时又活络了起来。
即便他说的至今没有成人的画魂,但没有说过不能成人。
她已开始生血,为何不能长出一颗心,融进画皮骨中,变成真的人。
“我不回画魂谷,她们变不成人,不代表我成不了人。”
云天只觉得他好说歹说的说了半晌,这画魂压根儿没有听进去,顿时就是冷眉一竖,伸手抚上画卷,五指一拢,卷里只觉得卷内的魂力又逐渐减少,而她体内的魂力竟也是一丝一丝被抽走。
“不,你不能抽走我的魂力。”
“这本来就是我给你的,我为什么不能抽走,你既然不回画魂谷,那么就在这里慢慢的呆着吧。”
云天毫不客气,他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带走她,既然带不走,就让她继续积攒魂力在这里安全呆上个几十年,等那人死了她也就歇下心思了。
随着体内魂力的抽空,卷里心中焦急,一咬牙,开口道,“你知道你为什么带不走我吗?”
云天一怔,眉头皱了皱,果然停下,“为什么?”
他若是知道了,就能想方设法带走她。
“你让我出来,我就告诉你。”
画出看见他有些犹豫,卷里只是等着,说多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。
比起让她在此自身自灭,自是带回画魂谷的好。
手一松,消失的魂气骤然又布满了整个藏洞,也让卷里极力汲取,不过这一次她学聪明了,将手背在身后,魂力聚在手中,凝成一团握拳。
逐渐站起了身子,做好准备后,跃然下画,翩然的站到云天面前。
明明一副惊风不动的模样,却还是被卷里吓了一跳,腿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,卷里怎么回到卷内他不知道,但对他自己来说确实是第一次看见画魂出卷。
“你要告诉我什么?”
语气凌厉,颇有些强词证身的味道。
卷里好看的眼角上扬,守卷人,也没有那么恐怖对吧。
握着拳头,伸出手背,一截白皙好看的藕臂出现在了云天的视线里,不知道是卷里眼花了还是这洞内视线不好,那山高如月的俊脸上,似乎带了一点颜色。
“喏,这就是答案。”
说着更是将手背贴到云天的眼前。
云天蹙眉,稍一细看,就看见卷里白净的几乎透明的手臂上,一条条微不可见的青色喜筋,正当疑惑,那个小拳头便突然翻转过来松开。
刺目的感觉突然袭来,云天下意识的往后一退,捂住眼睛将袭击他的魂力散去。
待睁开眼时,卷里却已经不见,云天眼底一片阴冷。
卷里出了画魂谷时,回过头看了一眼。
乔生跟在她的身后,也一同步出了画魂谷,日头洒在他的身上,如同纸片一般挥之散去,整个人消失在了空中,那狰狞面目下的眸光,最后一刻,深远又悠长的回望着卷里。
唇口张合,声音被风清晰的吹到卷里耳边。
“转为人身前尘湮灭魂心如梦,出了画魂谷,你会逐渐忘记你心里的那个人,不再记得你是个画魂,而是个忘记过往的普通女子,聚魂木灵的魂力散尽的那一日,就是你彻底新生之时。”
那话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,砸在了卷里的心上。
意思是不是,她会忘记湛戈?
心中陡然慌了起来,手不由自主的颤抖,云天没有回头亦是察觉到了卷里的慌乱。
“卷里,你怎么了?”
手执着山河扇,在禁忌林前扇出了一条长道,万兽避让。
“乔生说,说我会忘记湛戈,我...我...”卷里心急了起来,却见云天疑惑,才想起来云天不知道画祖就是乔生。
一番说明后,云天恍然大悟。
所有的故事,原来都是他们自编自造,到底当年事实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,可是云天却是不感兴趣。
他回来的目的,就是为了带走卷里。
“我不会忘记,我可以陪你,直到找到湛戈。”
云天幽幽的开口,引来卷里侧目。
“云天谢谢你,可是画魂谷没了,云天你以后也不是守卷人了,等我找到了湛戈你会去哪里?”
卷里颇为感激。
不论乔生说的是真是假,但是以防万一,若是她真的忘记了湛戈,至少云天还记得。
“我恢复了记忆,自我做守卷人至今,已经是六十年,等你找到湛戈,我要回家去看看我父母是否还在,当年我身子孱弱几乎夭折,上一代守卷人一直忙着研究玄术之秘,想要和画祖一样永生,最终失败,时间来不及,恰好就挑上了我,念在我还小,抚养长大就好。”
云天一番解释。
脑海中闪过卷里成亲时的画面。
现在恢复了记忆,对家人亦是有着期待,只望父母健在。
卷里点点头,心里有些羡慕,云天至少是有骨血至亲的家人,“希望你能找到他们。”
语气真挚,云天微微点头后,眸光投向四周,偶有小兔子奔过随手就打了一只小兔子,花费了些许时间,剥皮,将那兔子烤了,递给卷里。
“可惜时间不足,聚魂木灵将要消散,玄道一脉再无传承,否则我也能交你辟谷之术。”
卷里笑了笑,“无碍,至少如今我是真正的人了,而不是当初那个对你大放厥词的画魂了。”
卷里说道,云天也是想了起来,那一次,卷里还为之付出了代价,就为了说服他。
最终还是相视一笑,云天开口,“你快吃吧,山河扇不再交给你,你魂力散尽之日就迟一些,这挥霍山河扇都是要耗费魂力的。
走出禁忌林,至少也要三天,这山河扇一到他的手里,随着魂力的挥出就可以感觉到山河扇也一同在枯竭。
所以要抓紧时间。
卷里也是想到了,口中的动作加快,两颊鼓起像只小兔子,食物落腹的满足让卷里终于比之前好了些。
云天还带着卷里去找了水,找了片叶子包着,让卷里捧着。
第二天,在禁忌林走到一半时,空中隐隐散着一股的血腥味,让二人不禁皱眉。
卷里的血痣始终没有感觉到湛戈,甚至一丝感应也无,想到是因为成了人身,再无心血之感。
二人走过云天扇出的那一条魂道。
魂道内无外物,可是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却不知为何,让卷里觉得心口有些刺痛。
身子顿了顿,想要停下来。
“快走吧,这魂力不知何时尽,你既魂力散尽就会忘记湛戈,那么我们便早一点出去。”
云天开口,卷里只得加快脚步,临走时回过头忘了一眼漫长的魂道。
云天和卷里离开后不久,不远处的树梢上挂着一具人身。
面色苍白却不掩风华,整个人半倚在枝干上,双手低垂,浑身是血,眉眼半阖,一身衣衫却是几处破烂,伤口诸多全是爪痕,此刻皆干裂。
滋滋的声音从树的另一端传来,一条三角头,一臂长,两只粗的蛇正吐着蛇芯子朝着湛戈缓缓移来。
身姿缓慢,却是蓄势待发。
结果它刚张开口,脖子朝着湛戈一射,还未触碰到湛戈的颈脖,便被一只大手极快的擒住,捏住它的头,直直将那蛇头捏了扁,蛇身缠上臂膀,还未来得及用力,便没了气。
“我湛戈现在虽然受伤,却不至于会让一条毒蛇咬死。”
语气低沉,一把将毒蛇摔下树梢。
他中了计,一定是的。
他一进禁忌林,便接连不断的遇见了毒蛇猛兽,还好井豹咬死了单只形影的不少,减轻了负担,作业却是遇见了狼群。
蚁多咬死象便是如此。
双全难敌几十双利爪,饶是井豹也是吃力。
湛戈让井豹离开,却是所有狼群只围攻他一人,湛戈便知道,一定是自己身上有什么。
跃上的树梢,不敢掉以轻心,临近天亮狼群才散去。
可是这蛇也是接二连三的来。
休息了一个时辰,拿出银哨吹响,随着虎啸井豹奔至了湛戈所在的树下,白毛上满是血迹。
趁着白日,湛戈跃身而下骑在井豹的背上,找了处水源,将一身伤口清理了个干净,又再将井豹也洗了个干净,用了些干粮,继续朝着深处而去。
这一路遇见的毒蛇猛兽果然少了一大半。
越是危险的野兽越有感知,不会轻易主动涉入,何况湛戈有井豹,除非诱惑巨大,更是不会围着湛戈不放。
第三日,云天与卷里踏出了禁忌林。
而湛戈却到了画魂谷前,亲眼见证了画魂谷的沉陷,轰隆的巨响震动整个山林,从山林深处蔓延至外,刚出禁忌林的卷里与云天也听到了。
湛戈在画魂谷刚找到卷里破碎挂在了木桩上的碎布。
地上与血迹让湛戈又惊又喜,还来不及仔细搜索,就感觉到了地动,他只得退出画魂谷,眼睁睁看着画魂谷沉入地底,无数的泥土从周边滚来,将画魂谷掩埋了个干干净净。
湛戈拿着卷里破碎的布,画魂谷沉陷,地上的血迹众多,不似能立即愈合的卷里。
这说明!
卷里变成人了!
这个消息让湛戈心噗通一动,卷里如她所愿,当真变成人了。
面上还未来得及高兴,却立马又眉头紧皱,这禁忌林如此危险,卷里如何走出禁忌林。
如此想着,湛戈却是再跃上虎背,无论如何,不怕一万就怕万一,他也要在这禁忌林搜上一番,若是卷里真的被困住了因此而丧命那到时候他一定会懊悔至死。
湛戈穿梭在禁忌林,而卷里和云天却是已经出了禁忌林。
禁忌林外的窄道上有一处茶棚,茶棚上有小厮和一个老板娘,小厮殷勤的替四五人倒着茶水,老板娘有些丰腴,稍有风姿,却也是上了年纪,正倚在一个健硕的中年男子身边。
“贺大哥是吧,小妹也姓贺,是本家呢咱们有缘,小妹以茶代酒敬您一杯如何。”
老板娘不停的朝着那男子抛媚眼。
男子未说话,只是默默的拿起了茶碗。
另外三人稍显年轻,其中一人公子打扮,也是衣冠楚楚颇为正直的模样,对着老板娘咬文嚼字道,“老板娘,你这样子怕是做不得我贺叔叔的小妹吧。”
老板娘抬手娇笑,眸中闪过一丝不耐,手指微微动了动,还未开口,便被中年男子推开。
“我已有家室,还请,姑娘注意。”
话语在姑娘二字上顿了一顿,老板娘眼中闪过一丝愠怒,最终还是娇笑回口。
“江湖儿女不拘小节,镇远镖局的当家人,怎么如此迂腐。”
话语却是起身后退一步,手中银针乍现,那中年男子更是神色一厉,一拍桌子就要对那老板娘出手,能知道他是镇远镖局的当家人,这女子定然不简单。
眉眼之间,暗潮翻涌,战争一触即发。
轻柔撩拨着人心的声音传来,“老板娘可否来碗茶。”
凝重的氛围被这声音打破,众人纷纷回过头,只见出尘如仙的男子与面容绝美的女子站在棚前,男子面容清冽,神情冷峻手执折扇一句开口,女子却是礼貌带笑,为那绝美之姿更是添上一分动人心扉。
俩人衣衫都是絮乱,女子身上还有血迹,明明应当狼狈不堪,但因女子一笑,却反而倒入跌落人间的仙人。
小二眼睛滴溜一转,已将卷里的面貌看在了眼里。
反应极快立马将肩上的布条一摔,“公子,姑娘,这边请。”
卷里口渴的紧,众人的目光让她颇有些不自在,但还是坐下,再道了一声,“小二哥,可有什么吃食没有。”
云天却是冷哼一声,他朝着镇远镖局的那几人,而卷里则背对着他们。
几人收回目光,默默的喝着自己的茶,好看的人总会吸引目光,看都不让人看了。
老板娘立马就走到了卷里身旁,心中却是暗自打量着二人,一边心中算计,一边张口笑道,“姑娘,咱们这只有白面馒头,干牛肉片儿。
馒头三文钱一碟儿,茶水五文钱一壶,一文钱一碗,干牛肉片儿是二十文钱一碟儿,可要来点儿。”
卷里顿时怔住,和云天对望。
银子!
对了她没有银子!
想了想,卷里伸手将头上的银簪取下,对着老板娘道,“老板娘,我这里没有银子,可否用这个做抵押,你看可只得一碟儿馒头,一壶茶水。”
云天也是怔住,他辟谷多年,隐居画魂谷,银子这东西他也是不太了解。
“姑娘,咱们这儿又不是当铺,你这只银簪虽然值个几两,可是,在这里不太管用啊,世道艰难,什么都没有摸到手的银子重要,这簪子我就算收下了,荒山野岭,我带给谁看啊。”
老板娘盯着卷里继续道,“若是不行,您给个身份,哪门哪派,给我个信物,到时候我好上门讨要。”
卷里为难,她的身上还有誉风的白玉令,却是不能拿出来做信物。
云天一向素衣白袍,束发也是一根魂木,除了一把山河扇与画魂谷的卷册,其他再无别的。
“这才多少银子,我给!”
对桌的年轻男子立马取出钱袋,不顾中年男子的冷呵,换成了谄笑道,“谁在江湖没个困难,是吧叔叔。”
这话也是让中年男子尴尬。
想了想还是微微点头。
卷里只得起身朝着几人福了福身子,“多谢公子,有朝一日若是有机会,一定会报答。”
这一番话又让那年轻男子瞪了眼,结结巴巴道,“不必,不必,有侠义心肠的人定然会帮助姑娘。”
卷里点点头,笑着回过身。
心里面却是想,也许这正道也不全是像江衾那般虚伪,只是领头之人虚假,所以众人才识不清。
老板娘只得皮笑肉不笑的接下,与小二回到棚内后着手准备。
“七娘,那女子我看着很眼熟啊。”
小二叫着那老板娘,却见老板娘眉头一皱,显然是没有回想起来。
但是小二在脑海中思考了一番,却是立马就回想了起来。
“七娘你忘了,十年前咱们宗主曾去参加当时江湖第一美人的比武招亲,宗主败给了血楼的少尊主,最后郁郁而归,回来后待在房内,让人弄了一副美人图挂在墙上,差不思饭不想,这样了好几日。”
小二说道,七娘却是想了起来,“江欺雪!”
声音有些提高,立马又被小二按了下去,“嘘,七娘,此番我们奉宗主之名让镇远镖局无法参加此次武林大会,可是那贺征警惕十足,我们无从下手,倒是宗主必然会怪罪,可若是我们把江欺雪带回去,那...”七娘听到耳里,办法倒是个好的。
“可是,江欺雪不是神医谷的人吗,那誉风会不会追出来。”
恰好此时外面传来声音。
却是贺征等人起身,而那公子与卷里一番道别,说还要赶路,下次再见。
卷里应下。
小二听后更是得意一笑,立马又从衣袖中掏出一包白色粉末,朝着卷里与云天的茶壶里撒下。
“那一日围剿湛戈失败,众人都传江欺雪被神医谷的誉公子带走,可是如今她出现在这里,身边还有个男人,如此狼狈,焉不是二人苟且带着奸夫逃跑。”
七娘捂嘴偷笑,一拍小二的脑袋,推了一把,“你这小脑瓜子转的快,江欺雪好歹也是上一任武林盟主的女儿,怎会如此。”
“人心隔肚皮,这可不一定。”
小二端着茶水备好馒头,走了出去。
画祖妞过头,看着脚步蹒跚的卷里一瘸一拐的走向画魂谷的出口。
背影坚强而又执着,满身疮痍,却是怎么也阻挡不了她的步伐。
伸手缓缓的抚上了自己的脸,溃烂的裂痕抚在手中凹凸不平,若是没有开裂,没有她的满目狰狞,这张脸是极为清秀婉约,小家碧玉,谁也不知道,这皮囊,就是梅娘的。
“你出不去的。”
沙哑的声音从卷里背后传来,没有了方才的声嘶力竭,此刻平淡如水。
卷里的脚步顿了顿,还是执着向前。
“除了守卷人以外,这里外物不得进,里面不得出。”
画祖淡淡的开口,卷里却是突然感觉到,天色转变的那个隔间,宛如一道无形屏障,将她与外面分离。
画祖的话却更是让卷里,心下一跳。
她说,梅娘...梅娘虽然早就消失,可是她毫无疑问是卷里心头的引路人。
屏障阻隔了卷里出去的路,身上血未止,一只冷凉的手却是贴上了卷里的脊背,魂力缓缓流淌,替卷里治疗着伤势,卷里惊愕的回头,却被那双手抵在了屏障上,只看到画祖脸上的裂口,紫色的魂气缓缓流淌而出。
“你说,不忘初心,呵。”
画祖冷哼一声后便没有下文,只是手中魂力未减,卷里浑身上下的伤口逐渐愈合,回过头看着画祖只看到狰狞面目,瞳孔布满仓皇,心里疑惑,她到底是谁。
书院,是男子该去的地方。
而梅娘的故事里,所提起的男子只有那个郁郁不得志,却正直痴情的男子乔生,而女子,却是只有霜花。
突然想起,这人皮囊在外,内里魂魄另属,那么就是之前她是男是女丝毫不知,如今听来,是乔生倒是极有可能。
画祖没有听到脚步声,回过头看到卷里愣在那里,眼神中还有一些看着她,没来得及收回的茫然。
“你无法离开画魂谷,这画魂谷内没有食物而且即将崩塌,等个几天若是守卷人不回来带你走,你也只能死在这里,我不用再掐死你,毕竟你已经变成了人,无可挽回。”
平复了那一瞬间的暴躁,画祖还是能好好说话。
卷里皱了皱眉头,这才继续跟了上去。
“我不能出去,你也不能出去吗?”
卷里疑惑开口,画祖一直让云天来抓她,想必也是因为她不能出去的缘故。”
“我能出去,只是出去后,我会消失的更快,外面没有画魂谷的魂气,我出去,皮囊就会破碎掉。”
画祖随手寻了一处木桩坐下,转头看向卷里。
“这一代的守卷人正在赶回来的路上,想必是为了你,不必担心。”
突如其来的转变,让卷里陡生疑惑,“你为什么...想问我为什么放过你?”
卷里睁大的双眸里就写着“我想知道”四个字。
画祖抬头,看着天外黑白分明的交界线,眼里闪过一副画面,那个焦急而又温婉的面庞挡在他的面前,紧紧的抱住他的胳膊,带着乞求道:“乔生,你不要忘了我们出来是干什么的,你入了玄道,不能杀人,否则会遭天谴,今日他死,明日就是你死。”
画面一转,梅娘逐渐消失在他面前道:“乔生,去做你想做的吧,我们都不在了,你要活下去,比我们活的要久,比你恨的人活的更久,总之我都看不见了,可是,你若是死了,那么你的恨便真的是无处可泻了。”
然后,留给了他这一副皮囊与一段记忆,他乔生,要永生,要记住梅娘,永远的记住她,不能任由她消失在世间,明明存在过却无人可忆。
想要夺取别的画魂的皮囊,却发现没有被深情之血浸染过的皮囊,他容纳不进。
这梅娘的皮囊却是要逐渐崩溃,他只能把自己封印在画魂谷,等着下一个深情之血所浸泡过的画魂。
“我说了,因为结局无可更改,你成了人,这聚魂木灵聚集在了你身上,所以我再也没有下一个机会,等魂力散尽,画魂谷就会被崩塌沉入地底。”
浅白的嘴唇随着话语,又逐渐裂开些许。
卷里张了张口,她方才明明是想杀了她。
“你应该要祈祷,这一代守卷人能来得及在画魂谷崩塌之前将你带走,否则你的什么都来不及了。”
画祖说着勾了勾嘴唇,又是哗啦几声,整个人如同放了很久的精致木雕娃娃,被腐朽,正剥落。
卷里皱着眉头,“画祖,这里当真...别叫我画祖,那是我用来糊弄人的,叫我,乔生吧。”
这下卷里才终于肯定,画祖就是乔生,还想开口询问,乔生却是拍了拍他旁边的木桩。
“坐吧,我只感觉得到他正朝着画魂谷而来,你应该祈祷他无意外,会在三天内到画魂谷。”
“他会有意外?”
卷里惊愕张口,询问的话也是忘了。
“会,聚魂木灵已经消失,守卷人心头的聚魂木根会逐渐死去,变得如同普通人,进画魂谷外的密林是很恐怖的,一个正常人要进来,很难。”
乔生说话间,整个面容突然裂开,露出里面的骨白森森。
卷里一下侧过头,不忍看。
乔生看到,却是笑了,“很恐怖?
很难看?”
找不到东西看他这张脸,可是想也想得到,“可是,比我自己的还要好看上不少。”
卷里错愕过头,这是乔生开口提他自己的。
“你为什么还活着?”
若是他真的是乔生,那么首先就打破了梅娘的故事,卷里有些失落,至少梅娘没有和乔生一起变老是真的,可是若是梅娘被乔生送人,怎么也轮不到乔生为画魂谷的画祖。
乔生愣了愣,想到了什么却是无奈的笑了笑,“故事是假的,我没有把梅娘送给别人,这个故事是我编造给守卷人,为的就是让守卷人把画魂都带回画魂谷。”
这话却是让卷里又庆幸了,还好乔生不是那样的人。
却没想到乔生接下来说的话让卷里心尖尖都揪了起来。
他说:“梅娘把她的皮囊给了我,而她自己消失了。”
乔生永远都记得,梅娘消失的时候,紫色的魂力弥漫了整个画魂谷,美的就像朵朵罂粟花,却偏偏在她消失之际,他才突然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。
“为什么她要把皮囊给你!”
卷里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,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,完全忘了乔生还是之前那个要杀了她的画祖。
而乔生摇了摇头,“结局不太美好,说出来也是徒增感伤。”
这话里带了那么一丝怀念,遗憾,还是什么感情卷里说不出来,可是,“梅娘对你很重要,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消失。”
卷里忍不住责声。
让画魂自己消失的方法不多,可是,原因一定是因为画她之人。
乔生站了起来,背对着卷里,负手而立,以女子身段做这男子动作,此刻看着有些怪异,但又有些决绝的沉稳。
“如果我当时知道她对我很重要,我就不会让仇恨蒙蔽了我的眼睛。”
如果当时...这四个字就让卷里噤声闭口不问,如果当时,可惜没有。
“你好好休息吧,人身会疲惫,我不觉得这个守卷人就算回来,他也能未卜先知,知道你变成了人,知道你会饿,而给你带些吃的过来。”
卷里没有再问梅娘的事,无论梅娘如何,都已经与她无关,因为她已经变成了人。
但是卷里终于知道了饿是什么感觉。
随着肚里空荡,卷里看画魂谷的红泥都觉得好像很好吃的样子。
恨不得试试,乔生说,吃了,胃里塞泥,人身会死。
卷里只得放下,第二日,卷里想要起身转转,双腿都是发软的,最终还是躺回了木桩,天上有青鸦飞过,但是都与画魂谷平地相驳,自然而然的无事了画魂谷一般。
乔生一身,几乎是白骨乍现,一只手伸出啦,有半拉白骨。
偶尔听他扭动着关节,也是咯吱作响。
在这沉默中,卷里也是相对无语,最终还是主动开了口。
“乔生,在梅娘编的故事里,她最后变成了人,和你成了亲。
你不肯说你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,可是我还是能感觉得到梅娘的幸福,那你求永生是想要让梅娘回来吗?”
卷里想了想,付云姝便是如此,一直想要找仇饮回来。
虽然她已经变成了人,但乔生不肯说,她总要替付云姝旁敲侧击一番。
咯吱一声,乔生扭过脸,半张玉脸,半张白骨,半拉朱唇一张一合,“梅娘的故事?”
一只眼珠子里写满了惊愕,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。
让梅娘回来?
不可能。
梅娘是木灵,她散了魂魄与意识,只留下这一身皮囊赋予他,仙人出世也不能让她回来。
卷里眨了眨眼,在乔生的疑惑下,将梅娘留下的故事完整的说了一遍。
乔生身子颤了颤,一只手微微抬起,但最终还是重重的垂下,有着眼皮儿的眼睛半阖,语气不悲不喜道,“梅娘,她是在给自己一个梦吧。”
说完,找了个桩子躺下。
背过身子,留给卷里一个僵硬的背影。
卷里突然觉得,还是沉默的氛围更好一些。
云天比乔生说的回来的更早一些,第三天的一大早,卷里便听到草丛哗啦的声音。
一身是泥的云天,生生从山坡上滚了下来,乔生看到了那个白色的身影,这才想起来,那坡是画魂谷的分界线,当初他也是从那里滚进了画魂谷。
云天剧烈的咳嗽着。
他本按照往常的路回了画魂谷,中途遇见一只金钱豹。
他不杀生,想要将金钱豹轰走,却哪知那只金钱豹跟铁了心似的跟了他一个晚上,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开。
后来云天才发现不对劲,这魂力丝毫没有恢复,山河扇不在手,这魂力用一次少一点,而回画魂谷正门的地方还要一天,若是到时候魂力未恢复,那他肯定会被这金钱豹给撕碎。
于是就想到了这片陡坡。
今早他站在这坡上的时候,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完美的姿势,这坡又长又陡。
在鼓足了气后就侧身倒下,如同滚筒一般滚像谷底,一直滚了半个时辰才停下,金钱豹再快,也没有云天滚的快,最后,还是将它阻隔在了画魂谷巨大的屏障外。
停下来后,云天已经满嘴是泥,脑子几乎已经是晕乎乎的,不知道东南西北,抬脚就打着旋。
这大概是他做这守卷人以来最狼狈的一次。
云天脑袋还晕乎乎的,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去,就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,还以为那只金钱豹追了下来。
心下一惊,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,一只软软的小手便扶过他的胳膊。
“云天,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。”
声音清脆,像是鼻间飘过的青草气息,云天脑袋是发蒙的,但是心却陡然放下。
是卷里。
她无事。
被卷里扶着,云天的脚步任由卷里带着自己,他的眼里脚步虽是向前,却又不自觉的朝着卷里那一边打着偏,整个人的重量几乎搭在卷里的身上。
乔生看着二人朝着画魂谷边缘走去的步伐,和卷里一脸的纠结,竟觉有些好笑。
云天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恢复利索,这一看,画魂谷竟宛如被夷为平地,只有巨大法阵,云天脑袋里再次蒙圈,侧过头,看到卷里一身衣衫尽是破口,有血迹,这下更是心惊,再侧头,那半个白骨肉身的画祖还在朝着他笑。
“这...”刚出一字,就听到咕噜咕噜的声响,却是卷里肚子里传来。
云天低下头,看着卷里红润的面颊,下意识的就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面颊,入手的感觉温润软滑,但那温热的触感,“卷..卷里你变成人了。”
话语有惊有喜,就算心里早就有了个底,但还是难免惊喜。
在抬起头,看向乔生,这一次却并未尊称他为画祖,只是看着。
“你看我干什么,你若是晚来几天,她就会随着谷一同消失。”
乔生站了起来,此刻是大亮的天色,谷内谷外融成一片,云天还未来的及询问什么叫随着谷一起消失,便被卷里叫过了神。
“云天,乔生说你能带我出去,快带我出去好不好,我好不容易变成人,不想葬在这里。”
云天低下头,给卷里看了一个疑惑的神情。
按照云天的记忆,画祖应当是要剥夺画魂的皮囊,就是要害死卷里的。
可是他们此刻和睦相处的,让云天有些意外。
“你想问什么我出去再告诉你。”
卷里语气哀求,这几日不吃不喝,若不是她现在是聚魂木灵集身,早就虚弱无比了。
云天也知轻重,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带走卷里。
“可是要破开结界要魂力,我的魂力...”还没说完,山河扇便交到了云天手中,浑厚的魂力瞬间奔涌而来。
不再啰嗦,云天一手牵着卷里,一手伸进自己胸口,如同探囊取物,从胸口内取出一截如同根须一样的东西,将它放在二人的手心,瞬间卷里就感觉身上如同被覆盖了什么一般,那屏障和画魂谷的屏障融为一体,犹如一只手轻柔的推着她,将她推向了谷外。
*血楼默默中,不少人去了神医谷,包括卷素景星和付云姝。
而湛戈下山的事江湖本不知,可是湛戈风华绝代,白虎坐骑更是独一无二,这一路风尘仆仆并未有意掩藏行踪,无论何地如同白驹过隙,身影都是一闪而过,众人虽不知他要去哪里,但也知道,湛戈下山了。
半个月后——禁忌林的入口处,一道身影骑着白虎,正欲越过一个大坑,却没想到迎面而来一个竹栏暗器,四四方方,尖锥朝向一人一虎。
虎上的人面色一变,立马与虎脱离开来,自己一跃而上,虎身由下穿过竹栏。
正是湛戈和井豹。
湛戈下巴长满了胡茬,眼睛血红,半个月不休朝着禁忌林奔来。
一个没注意遭了暗算,前方陷阱接二连三措手不及。
井豹没有来得及出坑,眼见着就要落到坑内,树叶下方是成尖的竹刀,密密麻麻。
湛戈一个翻身便是头朝下,用浑厚的内力,在井豹落地之前,将满坑的竹刀全部毁去,以保井豹的安全。
而他因此也落入坑内滚了半圈,顿时粉尘飞扬,铺了他一身。
啪嗒啪嗒的马蹄声顿时从身后传来。
“血楼尊主就在那陷阱里,谁杀了他重重有奖。”
湛戈暗道不好,立马一拍井豹,井豹反应极快,湛戈翻上虎身,后退几步,才是跃出深坑,头也不回的朝着禁忌林奔去。
他只是怕麻烦,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去画魂谷上看一看。
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人阻碍了他的脚步。
湛戈离去后,身后的重重马身中,走出两道身影,一名威武健硕的男子搂着一名身姿柔美丰腴性感的女子。
“宗主果然高明,那湛戈武艺高强,陷阱对他不伤丝毫,还好在他身上洒了兽粉。”
女子声音娇柔,却极为容易听出一番做作意味,身姿更是柔弱无骨的贴在那男子身上。
男子大手一样,一手挑起那女子的下巴。
“你这女人倒是忍心,这湛戈身上遍布兽粉,禁忌林内千万狼群野兽,都会被吸引过去,我让他这一次进的,出不的。
有了这一功劳,今年的武林盟主的位置非我战歌莫属,哈哈哈哈哈哈...”战歌笑声狂妄,手下没个轻重,另女子低嘶出声。
红唇随后却是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,玉臂一伸,揽上战歌的颈脖。
倾吐气息,柔声道,“那小女子是不是要先恭祝战宗主,为战宗主庆贺一番呢?”
战歌目光陡然深邃,藏着一抹笑意,越发强势的将女子搂在怀里,“还是多亏了你,我才能得到这消息,提前备下陷阱。”
女子娇笑,媚惑道:“那战尊主可要记得奖赏我。”
话音刚落,便被男子抱起,“好,奖你一个本盟主的女人身份如何,小美人儿。”
女子身姿微不可查的一僵,随即又昂起了头颅,笑的得意,“那小女子可就先谢过宗主的奖赏了。”
战歌大笑,声音狂浪不羁。
抱着女子就转身离开,女子侧过头,看着密林深处,虎爪之印还很清晰,这一次,只怕他会有去无回了。
卷里自己都觉得自己是虚伪的,她确实不信,她信她自己对湛戈可以死心塌地,却不信湛戈能不能接受她不是一个人,准确来说,她是害怕。
这一夜二人都是无眠,第二天一大早,湛戈就往血山顶走去,跪坐在湛戈和白水依的墓碑前,井豹一动,抖了抖浑身的雪,这才发现它在,雪白的皮毛几乎和雪堆融为一色,井豹低嚎,对着他的手腕舔了又舔,手中粘腻一片,就着雪团将手洗了洗。
思量了一夜湛戈竟然有些迷茫,耳朵听见的是真的,她说出的话也是真的,大早上的沐浴会不会很奇怪。
说到底,是不是他的决定太过仓促了。
江欺雪像是一片沉溺了他多年的深湖,卷里是朝着他而来的浮木,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抓住了她。
所以,他是不是太仓促,这块浮木会把他带向哪里,他丝毫不知。
手捂上了胸口,热度犹在,一手却是摸向湛天和白水依的墓碑,拍掉碑顶的雪,他还真的怕,怕他是被利用。
无论是卷里和江欺雪一模一样的脸,还是她毫无缘由的喜欢,莫名其妙的深情,让他在乎,但也让他怕,如果卷里也是假的,怎么办?
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,比江欺雪给的更可怕,好歹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江欺雪并不喜欢自己。
现在却像好不容易从谷底爬上来,却开始惧怕谷外等着自己的是群狼野兽。
身子一斜,倒在墓碑前闭着眼,任由风雪覆盖面颊,直至雪融湿了衣衫浑身冰凉,曲青远远的看去竟觉得一片哀凉,想了想,还是转过身下山,朝着阴虚殿而去。
过了一会儿,耳边传来嘎吱的踩雪声,拿开手,湛戈看到了誉阴欢,手中拿了一件玄色的狐皮大氅,走过来盖在湛戈身上。
奇怪的是,她穿了一件深紫色立领的袍子,袍子干净利落,放下了繁杂的发髻,细长的指尖泛着灰白色,一切像是十年前的模样,那时候,她是跟在他身后的婢女,也是陪着他长大的玩伴。
她和曲青见证了他的大半光阴,曲青从不多话,她也一样。
“你来做什么?”
湛戈有些头痛。
誉阴欢面色仍旧发白,可是瑶花的话,让她不得不深思,要用一个最好的,让湛戈没有办法拒绝的方法留在他身边。
她不甘心让湛戈为了卷里,想着遣散所有的姬妾,她,应该是特别的。
誉阴欢看着湛天和白水依的墓碑,眼神有些悠远,笑道:“我还记得有一年冬少主练了剑,看见尊主和夫人来了院里提起要打雪,少主答应了。
结果少主被夫人打的满身是雪,浑身湿透,想要回几个雪团,却发现所有的雪团都被尊主挡住了,夫人一个雪团都没碰着,尊主和夫人极为恩爱,少主不甘心,叫着我和曲青一起。”
转过头看着湛戈,“少主,你还记得吗?”
湛戈眯了眼,他当然记得。
父亲挡住了娘亲所有的雪团,浑身明明都湿透了,却还是没有还手,只是护着娘亲让她一个人还,自己则挡在她的面前,那个笑脸,和守着他练功时的表情差了太远,那时候他就想,有那么一天,他也要找这么一个,即便伤着自己,护住她也会让自己感觉幸福的女子,像娘亲一样,而他当时的身边,只有誉阴欢一个婢女,所以,后面的雪团,他都尽量护着她,学着他父亲的姿态。
“我记得后来,少主湿了一身,夫人还是心疼的先把少主带去换了衣衫煮了热汤,把尊主丢在院子里,那时候尊主的表情可委屈了。”
顿了顿,“所以,请少主保重身子,至少不要让夫人担心。”
语气宛如十年前恪守规则的誉阴欢,湛戈抬眼看着她,眼里却觉得,她想说的也许不止是这些。
“还有呢?”
湛戈静静的看着她,小的时候,幸福都是触手可及。
誉阴欢无奈的笑了笑,“我爹说,要感谢尊主和夫人的收留,免去了我们漂流江湖,被人追杀无所安定的日子。
所以我爹去世后,我也竭尽所能陪着少主,少主要相信,所有的人都背叛少主,但阿欢跟曲青都不会,我们不管做什么,一定都是为了少主。”
誉从习是是为了湛戈亲自调配喂养克制血蛊的蛊毒而死,临终前留下了那十三个药方蛊方和一堆药典蛊籍给誉阴欢,让她继续为湛戈护住姓名。
提起誉从习,湛戈只能沉默,收留的恩情早已还清,誉阴欢留下,却是为了情。
“瑶花告诉阿欢,少主已经放下了江姑娘,想要跟玄姬好好过,如同当年的尊主和夫人,阿欢为少主找到这样的人而感到高兴,知道少主不好意思对阿欢开口,所以阿欢主动提起,这十年,阿欢会当做是少主给阿欢的一场梦。
阿欢注定将一生奉献给血楼,但是请少主不要不自在,阿欢求的不多,只要少主的身边能给阿欢留一个位置,那阿欢就知足了。”
誉阴欢说完话,看向湛戈的充满着绵绵情意。
瑶花说女人是天生的演戏高手,为了爱情不择手段,当真如此。
湛戈的眼神却是复杂了。
感情如果是能控制的了,那么他就不会喜欢上江欺雪。
誉阴欢的话却像是告诉他的十年荒唐她不在乎,一切她能如初,但他却不能。
本想自己开口结束和誉阴欢之间的关系,让她彻底回到生死堂堂主的身份。
可是现在她主动开口,他倒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,如果不是他当初把誉阴欢当做江欺雪,她也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,又何至于让她来承受一切对错。
“不用担心,你和瑶花不一样。”
湛戈开口,誉阴欢这才彻底松了气,抿了抿唇,站在湛戈身后,眼中带过一丝笑意,她不会让湛戈将她从他身边驱离,她对湛戈来说到底不一样,只要给她机会,她会让瑶花看看,在湛戈身边消失的将是卷里,而不是她誉阴欢。
“少主身上可凉了,阿欢来时已经叫人备了热茶炉火炙烤。”
瑶花说的对,自己的爱情要自己争取,卷里可以用江欺雪的样子接受湛戈的感情,她为什么不能用过去说事。
湛戈点点头,走了走皱了皱眉头道,“还是叫尊主吧。”
湛天和白水依都已经不在了,有何来的少主。
一阵突如其来的阴冷之意遍布全身,让卷里忍不住打了个颤。
可是四周望了望,却是没有人。
泉面随时都有波纹浮动,卷里不由得看向半山之后的热泉,那里是她视线所不及,会不会有人在哪儿。
手扶着石壁,缓缓移动,耳边的泉水声依旧清脆,入眼的热泉上并无一人。
放下心来,可能是她多心了。
不过心里的警钟已经被敲醒,才让她想起来她是要去找人的。
因为热泉的温度改过了耳垂的温度,手中已是暖暖的,将手放在耳垂上,完全感觉不出来此刻它有无温度。
转身就要朝着岸边走去,小腿却突然触碰到一个柔软滑腻的东西,惹来卷里惊呼。
“什么东西?”
微微弯腰伸手摩挲,可是却并无东西。
触感与石壁上的石子不同,石子是尖锐的,硬的。
而那个东西却是软的,滑滑的,像鱼,但是也像蛇。
这么想着心中更是惊惧,连忙想着衣衫的那一边走去,伸手就抓住衣衫,双手撑在面上,半个腰肢已经探出水面,一双大手从水中突然出现。
掐着不盈一握的腰肢,生生又将她扯回了泉里。
那呛鼻感再次袭来,手脚不由自主的挣扎,腰间却始终有一双大手将她往后拖。
在她难受的几乎快要晕厥,那双手才将她带上水面,重新呼吸起来。
捂住口鼻不住咳嗽,眸中惊慌失措,腰间大手尤在,掌中略带薄茧,像是故意一般在她腰间缓慢摩挲,后背贴着滑嫩的胸膛。
卷里惊恐,知道这世道坏人多,可别让她在还没遇见他之前就失了身子。
腰间相扣的大手骨节分明,精致的如同玉做的一般,唯独手臂上一道又长又深的疤痕尤为显眼,破坏了整体的美感,落在卷里眼里,胸口处却有些轻微刺痛。
随即摇摇头,现在可不是她多想的时候。
低头企图掰开腰间大手,奈何那双手像玩一样的让她用尽气力掰开一只手指头,在掰开下一只时上一只又紧紧的回去,总之没完没了。
“你快放开我!”
卷里怒道。
掰不动,伸手就想要掐上他的手臂,却正巧触摸到那道长疤,心中未细思量,手已经自然而然的换了另一只手,使劲儿掐。
“不放。”
低沉的声音像是石子落入深湖一般打在卷里心上,语气极近轻柔,“怎么,看到这条疤,是不是心疼了,江欺雪。”
伴随着声音而来的,没有让卷里感觉到温柔,反倒如被毒蛇盯上一般,身后的目光冰冷彻骨。
“我...我不叫江欺雪。”
卷里矢口否认,语气带着些轻喘。
察觉到身后的人片刻失神,趁此机会掰开了那双大手。
而转过身,却看到一张让她极为震惊的脸。
与模糊的记忆中那张稍显稚嫩的脸重合,风华已然被酝酿开来,让天地为之失色,如玉的面容与当年相比更绽妖孽之光,墨发三千漾与水面,眸中装着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,却平静如死水一般看着自己。
卷里看见了一个云雾缭绕半遮半掩的巨大山谷,众多白衣童子来来去去忙碌着伐木,刻简,画面陡转,她像是走进了一个地宫内,地宫冰雕雪铸,内有巨大法阵,中央坐着一位白衣女子,女子盘膝而坐,白发及地,眉间苍老之色尤显,周身覆盖着霜雪一般的白色碎屑,面色青白如同被寒冰冻住一般。
身上有一种让卷里极为熟悉的感觉,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而视线像是随着卷里的走进,女子面容却逐渐回了颜色,身下渗出水光,在卷里惊愕的眼光下微微颤动的睫毛像是下一刻就要睁开。
直至霜冻褪去,女子面上回色,卷里伸手触及其眸,才知熟悉感何来。
这皮囊,也是画魂之皮,有骨无血,她是画魂?
可若她是画魂皮囊,总觉得有些怪异。
那双细眸猛然睁开,抬眉是额头细纹尤显,卷里骤然被惊住,那女子目光,有一种说不出的森然感,画面斗转快速退去,只看见那女子双唇微启,声音断续,瞳孔一动不动直直看着卷里,让卷里心头有些发毛。
冷意袭便全身——如同被虎狼盯住一般。
骤然睁开眼眸,便看见了月轻纱笼的床罩,卷里低喘反倒松了一口气。
“咕~”的一声在落针可闻的上玄殿内,尤为响亮。
“叫什么叫,才一天一夜,她不醒,你也别想用。”
卷素盘膝坐在案几前,一手狠狠的拍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腹。
案几前的几碟盘子早就空空如也。
他咬牙,这曲青送来了药膏都是鼎好的,可吃食就那么几碟儿,然后再没送过来过。
但是他又不好意思说了那番言辞后让婢女送来,只得憋着,想着卷里一会儿就醒了,她不是人,应当无碍,无碍就不用睡多久。
然后,这一过去就是一天一夜,这肚子早八百年前就开始叫嚣了起来。
“哥,你去吃点儿吧。”
卷里开口,直直从床榻上坐了起来。
卷素激动的回过头,就差没两眼泪汪叫爹了。
恰好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,二人皆是望去,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。
“卷素,我在厨房端了份山药瘦肉粥,你也守了一天,饿了吧。”
景星语气担心,在门外等着。
嘎吱——门开,卷素探出一个脑袋,眼珠子动也不动的就盯着景星手中的白色汤盅,扑鼻的香气贴近了更甚。
景星踮脚朝着门后望去,却被卷素挡了个严严实实。
卷素一手接过景星手里的粥,一边道:“这粥先给我妹妹用吧,我直接去厨房吃算了。”
“可是这...”景星话还没说完,卷素极为自觉的端过粥,将门关上,只留着景星对着雕花玄木门大眼瞪小眼。
有些失落,就要转身离开,又听见嘎吱一声。
卷素伸手拍着景星的肩,景星回过头便看见他对着自己笑,“我不知道你们血楼的厨房在哪里,你带我去吧。”
随手将门关上。
看到卷素离开,卷里自然是让门落了栓。
拖着略为沉重的皮囊起身下床,身形有些佝偻,端着曲青带来的药膏坐到了妆奁前,镜子内映出微皱的皮囊,伸手抚了抚。
打开药膏传来一股清凉味儿,想了想,对着镜子就要抹在脖子上,镜中白光一闪,一身白衣的云天便出现在内,手执山河扇,眉头紧皱,眼中的不解之意更甚。
“这是祛疤的,你并没有受伤。”
抬手放在卷里的颈脖处,擦了擦那清凉味儿放在鼻翼下。
“在他们眼里,我是受伤的,若身上没有药味儿,那才是奇怪。”
取了药涂抹在手腕处,很快,卷里一身上下的清凉药味儿便遮去了那一身淡淡的墨香。
“可你这一天下来也没有用药不是吗,他们依旧会觉得奇怪。”
看着卷里脸上有些干瘪泛褶的皮肤,云天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碍眼。
卷里有些警惕的看着云天。
还未来的及开口,手便被云天抓住,温热的感觉传至卷里手心,卷里缺失的魂气立马填补了上去。
“你,为什么要帮我?”
卷里疑惑开口,眼中的疑惑毫不掩饰,如果以她的想法来看,云天既然愿意帮她,那么就是愿意和她和平共处,那就是朋友。
云天顿了顿,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,“你这样一遭,湛戈并没有杀了她,也没有处置她,值得吗?”
卷里先是一愣,随即又浅浅的笑了。
“如果你想要在一片土地上撒下种子,是不是要先把旁边的杂草拔干净,我没有说现在就要湛戈爱我爱的多深,我只是尽我所能,爱这个字,没有值得不值得,只有愿意不愿意,就算湛戈此刻带着她到我面前,我也许会很难过,可是却不会觉得自己不值得。”
云天始终不明白,最后想了想,将山河扇放到了妆奁前。
“画祖苏醒,我必须回画魂谷一趟,我无法帮你太多,此扇暂且借你,待我回来时,再同你拿回。”
卷里拿过扇子,扇内魂气磅礴,入手一片浑厚之感,扇上山河,非墨非砂,自成一片天地。
“云天,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帮我。”
嘴角上翘,连带着笑意盈盈对着云天笑了,着山河扇在手,那么她就不必担心魂气的枯竭。
云天收回手,身子隐约的散成一片雾逐渐消失,俊逸的脸上,却带着一丝若影若现的笑意。
“你的爱没有值不值得,我的帮助也没有为什么。”
问为什么,他也不知道。
因为愧疚,因为好奇,因为想懂。
自记事以来,他便是画魂谷的画童,后来才被师傅挑选成为下一任的守卷人。
玄道一脉,自进门起就是无欲无求,他亦不懂画魂谷既求无心无欲,又为何要守住多情的画魂,卷里也是他自做守卷人以来看见的唯一一个画魂,他也想知道,为什么自古守卷人都无法带回一个画魂回画魂谷,却还要恪守规则,代代寻找画魂。
只是如今谷内传来消息,画祖已沉睡七百多年,如今骤然苏醒,又是为何。
“醒过来,找到我。”
伴随着这句话,湛戈怀中的卷里突然消失,湛戈惊慌着抬起头,睁开眼却看到了红色的床罩。
湛戈坐起了身子,脑袋晕晕沉沉,胃里有些灼烧的疼,门突然被人打开,曲青端着药走了进来,看见湛戈坐了起来,那神情立马就变了。
“尊主,您终于醒了,誉公子就估摸着您快醒了,让我给您煮了些粥。”
曲青说话的时候有些激动,连带着手也有些颤抖,将粥递给了湛戈。
“我睡了多久。”
湛戈说话,声音有些沙哑,咽了了些稀粥,胃里才感觉好些。
“这是第七日了,尊主。”
曲青语气有些庆幸,看着湛戈将碗里的东西用了个干净。
湛戈抬了抬眼眸,将碗递给了曲青后,起身走到卷里的妆奁前,镜子中的他当真是一副游魂模样。
“这几日血山事宜都是谁在处理。”
曲青连忙单膝跪下,“请尊主赎罪,因尊主昏迷,有些事宜曲青擅自做主,血山的人去往神医谷的事情属下已经吩咐人开始着手挖隧道的事宜,隧道入口就在魈尸谷的万人坑内,因万人坑从未动用过,属下想着以后也不会有,所以...很好。”
湛戈浅笑,转过头看着曲青,“曲青,以后血山的事宜都交由你处理吧。”
曲青惊愕抬头,“尊主,您已醒来,属下岂不是越矩了。”
湛戈伸手伸进怀中,才想起来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退下,血令也不在他的身上,曲青擅自做主,血令应该已经在他手上。
“血令,你拿着吧。”
湛戈开口,曲青仍旧不解。
“过两日,我准备下山了。”
无论能否找到卷里,至少那梦给了他一个希望,卷里不是人,她是消失了,也不是死了,上一次她消失还是出现在了他的面前。
如果卷里真的变成了人呢?
“尊主要去哪儿,属下准备一番,血山的事宜可暂且交给机杼长老。”
曲青凝重开口,递出了血令。
“曲青,我不准备带任何人,包括你。”
湛戈开口,曲青才知心中不好的预感是因为何事。
“尊主,少夫人的事情,曲青感到很难受,可是如果少夫人还活着,一定不会希望尊主一个人出了什么事。”
“谁跟你说她死了。”
曲青抬头,惊愕的看着眉头紧皱的湛戈。
“曲青,就这样吧,我已经决定了。”
湛戈说完曲青只有沉默,最终还是点头:“曲青会一直在血山等尊主回来,还有,尊主昏迷的时候付姑娘曾来找过尊主,但是付姑娘已经跟着誉公子回了神医谷,付姑娘说她去找一个叫画魂谷的地方,画魂谷在南方以南。”
曲青说完,湛戈就知道付云姝是什么意思了。
他记得付云姝也在找一个画魂,那人的名字,叫仇饮。
付云姝从未放弃过找到仇饮。
如此想到,湛戈倒觉得自己是讽刺了,若是他当真沉睡在梦里,再又是一种逃避,而这一次他不会了,若是找不到卷里,他就一辈子找下去。
湛戈一旦下了决心,就是雷厉风行。
第三日便抛下了血楼,不顾机杼的脸色,离开了血山,他不是女子,也不是手无寸铁,无需惧怕江湖有人来犯,谁敢拦腰阻止他找到卷里,他不介意将那人砍成两截儿。
*南方以南。
那是一片禁忌林。
日有黑鸦鸣叫犹如诅咒,夜有狼嚎不停让人森然。
路有白骨重重,越至深处越是稀少,直至全无,因为无人能走过这片禁忌林。
云天在察觉到与画卷的联系中断,便知画卷已毁,却在同时感觉到了画魂谷巨变。
那一日制卷童子将他摔落在地,却也让他想起了被封印的记忆。
他出自雉县的普通人家,父母都是生意人,他从小身子骨不好,父母四处求医问药未果,几度重病几欲夭折。
那一年他七岁,附近现成的大夫对他的病情再无办法,有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出现了。
“我是仙人,我能让他长生。”
因着这一句话,和老头玩的几把玄术,他的父母在无路可投的情况下也对那老头深信不疑,将他交给了那老头。
也就是上一代的守卷人。
他自知所剩之日无多,所以将云天治好后预备培养成下一代守卷人,云天进谷后一开始的身份就是守卷传人。
可是云天病好后想要离开,想要回到父母身边。
上一代的守卷人不允许。
云天却发现了画魂谷的秘密,因为着这个秘密,云天的记忆被聚生封印了,而他也被聚生丢进了制卷童子当中,刻录了制卷童子的记忆。
那个秘密,关乎画魂谷下,关乎玄道的秘密。
原本守卷人的挑选要求,是要渴望长生的人才能够,上一代守卷人以为云天应当想活,他用了半生来研究画魂谷的长生秘术,最终还是失败了,时间不足仓促挑选了云天,却忽略了云天的年龄。
本是求得父母之爱的时候,又怎愿意待在枯燥无味的画魂谷,云天不愿意静心修炼,一心要离开画魂谷。
于是云天的记忆被封印了。
画卷毁掉的同时,云天却是松了一口气,还好他还没有听画祖的吩咐,将卷里连着画卷带回画魂谷,可是一想到画祖已经苏醒,画卷被毁掉,而他势必要回去看一看,若是卷里重生在了聚魂木上,地宫法阵中央,那么他肯定要带走卷里。
想到这里,云天掉头就赶回了画魂谷。
而画魂谷,就是禁忌林的尽头。
画魂谷的人自由一番穿过禁忌林的法门,而云天走在禁忌林内,却是离画魂谷越近,天空越是昏暗,所有云层堆积到一起,席卷在画魂谷上空。
所有制卷童子消失不见。
此刻的画魂谷犹如一只被放在尖端的水晶瓶,摇摇欲坠,似乎一触就碎。
画祖被魂力推理离了阵法之外,白发随着风浪翻起,整个面颊逐渐开裂的恐怖之极,却被空中卷席的魂力不停的愈合,再裂开,再愈合,而她眉目中一片阴鹜,直直盯着阵法中央。
闪耀的阵法下,竟是如一颗巨大无比,但被拦腰砍断的树枝,那就是画魂谷的根本,生长了几千万年的聚魂木。
画魂得以转人身,乃逆天破命,如磐涅,玄道灭,再无永生,再无魂留。
随着云层的厚积薄发,附近的生灵魂力全部汇集到了一起,魂木生情魂,情爱铸血骨,一张风华潋滟,绝美无比的脸,逐渐出现在法阵中央,犹如被命运所织,逐渐完整,纤细的身骨出现在附近生灵的视线内。
天空中飞过的黑鸦看的清楚。
那张脸,此刻才真正美的动人心魄,有血有肉,呼气绵长而浅淡,直至她的完整,周遭才是具静,阵法失效,沉寂了下来。
羽睫轻颤,微微张开,眸中激动的闪动着水光,整个世界因此而新生,卷里以为自已要彻底离开了湛戈时,她才终于如愿成了人。
刚刚想要勾起唇角一笑,一只凉薄纤细的手却突然用力掐上了她的颈脖。
卷里还未来得及享受,便感受了窒息的死亡,脖子上被用力掐着,面前的人眼神狰狞的等着自己,语气暴怒,咬牙切齿,如同恨她入骨。
“你为什么要变成人,你为什么不好好当你的画魂!”
“谁跟你说是因为女人阻挡了我的脚步。”
湛戈回过头,直直看着机杼,“我就等药浴之事过了再去苍山派,我从未说过我不找我娘。
嘉极来了消息,苍山密宫有阵法隐匿,届时还要带上景星一同前去,我若不准备好,难道还要临时蛊发让血楼的人来保护我?”
“至于封山十年,难道这十年血楼在江湖就销声匿迹了吗?
那些正道之人难道不是被我打的像逃兵,来都要偷偷摸摸,进了魈尸谷都不敢大张旗鼓,还得我放手才算是留他们一命,做的枭雄,不过区区十年,静心静气有何不好,哪一个现在不是功力大涨,每一个都能在江湖闯出一片天,当初何至于被正道群狗咬至需要血楼收留。”
湛戈挑眉,他和机杼见面的机会很少,可是机杼这长老从十年前开始就不喜欢他。
但用机杼的话说,若不是他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,这尊主之位他定然要收了去。
如今蜷在霆堂除了看罚人之外,就是研究自身如何延筋续命。
机杼白眉一竖,声音软了些,但还是不承认自己做错了,“即便如此,我也不会任由那妖姬祸害血楼,十年前我未出血楼见她,如今她倒是自己送上门了,怪不得我。”
“谁告诉你她要害我要害血楼,你既然知道昨夜我去看她,难道你不知道是她救了我的命?
她若要害我,还需要多此一举吗?
谁又给你说她就是十年前的那人,只是长得像罢了,天下相似的人如此多,我爹在世的时候还说你长像我爷爷,难道你就是了?”
众人听在耳里,两个人都是血楼一把手,一个主内,一个对外。
别人都无从插嘴。
“不是同一个人?
还救了你?”
机杼愣住。
湛戈这才意识到,显然机杼突然出霆堂定然是有人告诉他,而昨夜之事只有他和曲青知道,谁还会告诉机杼。
目光转向曲青,曲青心下一跳,眉头微皱落在了湛戈的眼里。
“机杼长老,我现在想问你的人,将未来的尊主夫人带到了哪里。”
众人惊愕,饶是再冷静的人也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湛戈。
尊主夫人...这显然就是给了玄姬一个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的身份,不是婢女,不是姬妾,而是尊主夫人。
机杼眉头一皱,“她什么时候又成了未来的尊主夫人。”
这杀了未来的尊主夫人,对他这在血楼几十年的长老,倾尽一生奉献于血楼的机杼来说,可算是一个背叛的名头。
“我说她是她就是,你快说,若是迟了可就来不及了。”
谁知道机杼下了什么命令。
“我只是让他们将她带出血楼,只要不在血楼,找个地方解决了就行。”
机杼惶惶开口,说完,湛戈已经带着曲青和众侍卫追了出去。
而在他离开后,青藤推着誉阴欢出现在了机杼面前。
机杼这才看见誉阴欢望着湛戈的眼神,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人当了刀使。
“誉阴欢,你好大的胆子,竟敢欺骗我。”
誉阴欢回过头,眼中竟是一片死沉,毫无情绪波澜道:“长老明鉴,誉阴欢不敢欺骗长老。”
机杼怒不可遏,是他太久不出霆堂,如今居然被人利用,想开口却是心口一股气血涌上口。
青藤替誉阴欢开口道:“长老,我们堂主确实没有欺瞒长老,是长老听话只听了一半。”
誉阴欢只是说,湛戈药浴受伤的时候身旁竟然只有玄姬,明明药浴的时候不许任何人靠近,玄姬却还是无声无息的进去了。
说来也好笑,玄姬的模样竟然和当年的江湖第一美人有个十成的相像。
“现在来跟我咬文嚼字,誉阴欢,不要以为你这些年来在生死堂立下的功劳,就可以玩弄长老,要知道你在霆堂的惩罚还没有过去。”
说话机杼的眼睛飘到了誉阴欢的双腿之上,“湛戈还想留着你这双腿,我却是不想留了。”
没想到,誉阴欢却是笑了,“我不在乎,这双腿有或是没有,我都不在乎了。
你也只听湛戈说她救了他的命,可是就一次!
就这么一次!
湛戈这十年来的命那都是我和我父亲救的!
谁又在乎过!”
卷里救了他的命,就成了感动。
而她做的,就成了理所当然。
凭什么。
尊主夫人,湛戈这当真是所有的位置都只留给她了,一丝空隙也无。
机杼就这么看着誉阴欢,那张本就算不上美的脸,此刻更是被嫉妒扭曲成了一张格外难看的脸,想了想上午自己所见的那个江湖第一美人,无论如何,她的眼神很澄澈,就算是委屈挣扎惊恐,也是一副让人心疼的模样。
誉阴欢当真比不上,或者说,是差的太远。
“我不否认你的功劳,可是,你为什么不想想,你和你父亲为什么来血楼,怎么来血楼,誉从文又哪里来的血蛊下给湛戈,据我所知,神医一脉是不会研究蛊毒的,而你爹誉从习,却背对着他们研究蛊毒这才被人追杀,血楼给你们安身之所,让你们不必漂泊,你爹死后也答应护住你,你还有什么不满意,你别忘了,血楼的根本就是一个卖身求得安稳的地方。”
话虽然难听,但血楼本质就是如此。
机杼冷哼是他大意,太久未出霆堂,如今被一个小丫头片子三言两语咬文嚼字的给骗去当刀使。
“霆堂的门还为你开着。”
留下这一局后就拂袖离开。
江湖儿女不拘小节,最讨厌的就是心机这一套。
可偏偏今日誉阴欢倒是用了个彻底,若他年轻如同湛戈,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,心思狠毒令人发指。
卷里被人拖出了血山地界,但也不过是山周围的林子。
心随着两臂上有力的手而忽上忽下,谁也不知道她的心里有多忐忑,这些人要杀她,必然挥剑向她。
她不想害人,真的不想害人。
被人毫不客气的一把扔在了地上,脸重重的摔在了地上,一颗尖锐的石子重重划过卷里的面颊,在那白皙细嫩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。
手心也被磨得生疼,卷里还未来得及爬起,只是半撑在了地上回过头,扯出口中的帕子。
“我没有害湛戈,是我救了他,你们为什么不等湛戈来了就自作主张,他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惩罚你们的。”
卷里心里的委屈已经成了一个极度不平衡的状态。
她只是喜欢湛戈,她只是想努力跟湛戈在一起,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阻止,眼看着湛戈心里有她了,所受的苦都犹如云开见月明,可是这些人,这些人...咬着唇瓣,手缩进袖子中,摸着山河扇未动,她还抱着期望,希望面前的三个人能听她放过她,带她回到湛戈身边。
却没想到三个人的神色却是惊愕盯着她的脸,连忙抬起手捂住。
才发现方才被石子划过的伤口在已经愈合,心下一惊连忙看着三人。
“果然是妖孽,长老说的果然对,留你不得。”
为首的人一把抽出剑指向卷里的颈脖。
卷里捂住脸站了起来往后退,手指紧紧的握住袖口的山河扇,唇瓣发白。
“我不是妖孽,我谁都没有害,我只是想要跟湛戈在一起,我不是妖孽,有一天我会变成人的,我会跟你们一样,我不是妖孽。”
面色苍白,语带哭腔,尽管面色绝美可是妖孽二字已经被三人认定的落在她的身上。
为首的侍卫冷哼,“谁知道你是什么山妖狐媚来祸害尊主,看我今日为血楼除了你。”
剑光刺目,刺向卷里心口。
心中虽然慌乱,但是自保的动作已经不由自主的做出,哗啦一声,山河扇开。
立马发出了钢铁碰撞的刺耳声,薄薄的扇面竟坚硬过铁,挡住了剑端,侍卫一个用力,逼的卷里后退,语气惊愕,“这是什么武器。”
卷里眉头紧皱,心里可谓是犹豫不决,还未等她做出决定,那侍卫却是扭头对着身后道,“你们快上,若是等这妖孽缓过神来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,快动手也好回去复命。”
其余二人这才反应过来,纷纷从腰间抽剑而出,砍向卷里。
卷里睁大了双眼,终究还是闭了眸子,语气颤抖道:“是你们逼我的,是你们逼我的!”
一个脚步快于三人的动作,快速后退,拉开距离身影犹如幻影,纤细的身子优雅转身像是跳舞一般,阳光透过枝桠点点撒在身上,恍惚看见紫色的蝴蝶围绕周身翩翩飞舞,引的三人惊愕。
而那紫色的蝴蝶却在下一刻汇聚成三把魂刀,插进三人的额头中央,三声低闷沉响。
血红色的液体顺着三人的眉心流了下来,噗通一声,同时倒在地上。
魂气哄散开来,化作一片虚无。
拿着山河扇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,脚步蹒跚,后退几步,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,打在干枯的树叶上。
她杀人了,她动手杀人了,她不是故意的,她是被逼的。
啪的一声,手中的扇子被祁林打落,卷里连忙用手护住自己的脸,看着湛戈的来向,目光中带着水光,指缝中流出的鲜血煞是恐怖。
湛戈神色一凌,望着祁林的动作,直接从虎上飞身而下越过重重众人,一身玄衣的风华从周遭视线飞过,凌空一掌打向祁林,祁林措手不及被浑厚的内力打中,却是反应极快的飞至卷里身旁,一手揽过她的腰身,与祁林距离拉开。
“湛戈回来了!
江盟主失败了!”
正道众人哗然,纷纷后退,血楼之人趁此围上湛戈与卷里,不过已经是包围状态,正道围城一大圈包住了神医谷和血楼的人。
祁林扭过身子直面湛戈,“来的正好,你若不出现,老夫收拾完他们也是要找上你的。”
手中刷的一声打开了山河扇,“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神兵利器,挡的住我的剑。”
“那是我的扇子。”
卷里惊呼出声,另一只手想要冲上去,却被湛戈搂住。
“不过一把扇子,一会儿我替你夺回来。”
湛戈没有正眼看祁林,而是伸手抚上卷里的脸,盖在她的纤细的手指上,柔声道:“让我看看。”
伤口那么大,一看便知道这张脸已经被毁了,不过,毁了也好。
“她是江欺雪?
被湛戈掳走的江盟主的女儿!”
“江欺雪,你怎可以被魔教之主蛊惑,你若是有点良心,就应该举剑杀了她。”
“你爹为了你才被这魔头杀掉,你却与这魔头浓情蜜意,当真是天理难容。”
周遭传来声响,可这声音丝毫没有影响湛戈,他只是看着卷里。
卷里抿着嘴,使劲儿摇着脑袋,眼里泪花涌动,模样更是让人心疼,卷素自是知道什么原因,一个上前握住卷里的肩膀,要将她带离湛戈身旁,“我妹妹我会照顾她,你先将那些人解决掉。”
湛戈稳稳的搂住卷里,直直盯着她的眸光,一点没松,语气不轻不重,“他们都是宵小之辈,没有你重要。”
这就是要看卷里的伤口了。
誉风走上前,“对,湛戈说得对,你比较重要,这脸若是不立马放开那么它就毁了,有我在这里,一定会让它好起来的。”
卷里依旧捂得死死的,拼命摇着头想要后退,若是能毁那她也很高兴。
湛戈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,浅声道,“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,我都不会介意,可是它现在还在流血,伤口总要先止住血。”
“它没有流血了,没有了。”
卷里挤出了几个字,却是语带哭腔,在湛戈的目光下,那只手还是被湛戈拉着,一点一点的松开。
白皙的面颊被血染了一半,可是,那血肉模糊渐翻的白骨已经不见。
在众人的包围之下,见到的只有几个人,湛戈眼神一眯,在那脸上擦了又擦,毫无痕迹,深眸又投向了卷里,誉风稍发出了惊愕声。
卷里已然绝望,脚步颤了颤,就要后退。
下一刻,手却被湛戈拿起,极快的捂住了她的脸,另一只手快速的扫过她的面颊,轻轻刮了一下,眼神中带着些许笑意,随即面容又正色道,“卷素,你这个哥哥好好保护他,看我怎么替她报仇。”
将她推向卷素怀中。
誉风没有说话,景星没有说话,江欺雪却是惊愕了,尽管只是一眼,可她还是看见了。
这下却是速度极快的冲到了卷里面前,倒是没有想到意外没有出现在对面,而是出现在己边,都来不及反应,饶是卷里自己都还在湛戈恍若未见的惊愕中没有缓过神。
而江欺雪却已经一把拍掉了她的手,顺手扯掉自己的面纱,厉声道:“你是哪里来的山精鬼怪,为什么要扮成我的样子,接近湛戈,又接近誉风,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?”
她一定不是人,白骨生肌,诡异的身形,十七八的年纪与年过百岁的祁林对决还能五五比平,江湖中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人。
随着冷峻的氛围被这一声打破,众人皆是朝着二人望去,包括血楼的人亦是如此。
卷里要再遮住已经来不及,众目睽睽,那张小脸毫无伤痕,有些狼狈,却依旧美的让人惊叹,可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同一视线内,加上江欺雪的话,顿时议论纷纷。
她只听见耳边传来各种难听的话,而湛戈的面色也是越来越黑。
“原来她竟然不是江欺雪,怪不得。”
“江姑娘是随着誉公子一起来的,想来誉公子肯帮着魔教一定是受那女子蛊惑!”
“那她,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!”
“难怪祁长老打不过,想不到血楼竟然有这样的怪物。”
......“哈哈哈哈哈,我祁林一生与人对武就没有输的,我说一个小丫头片子拿着一把普通的扇子竟然能跟我打个平手,原来是个妖孽!”
祁林将那研究了半晌的山河扇丢在了地上,山河扇对普通人来说,就是一把普通的扇子。
他的话更是引起了众人的异口同声。
“血楼本就是魔教,应当得而诛之,现在还喂养妖孽,扰乱天下,必定要交出妖孽让她永世不得超生,今日祁林长老在此,你们交出这妖孽,我们便放你们一马!”
正道出了一个年轻的领头人,朗朗上口。
妖孽二字更是让卷里哑口无言,她对这群人来说,确实是妖孽!
可是她却是松了气,因为,湛戈知道,湛戈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她,那双深眸中藏着的笑意,让她惊愕,也让她放松,眸光不由自主的就投降那颀长的身影,这一刻,湛戈就像是一块替她挡住所有攻击的巨石,她可以安心的贴在湛戈的身后。
卷素还想帮着卷里隐藏,却没想到,湛戈一点也没有介意,心中也是几番庆幸。
而湛戈则冷冷一笑,伸手就抓过江欺雪的后衣领,一把将她丢在了地上,腰间抽出软件指着江欺雪的,“放我们一马,用得着吗?”
“湛...湛戈!
你这是做什么,她是妖孽!
她只是用我的脸来骗你!
她根本是心存不轨!
你明明知道,你刚才是亲眼看见的,你为何要这样。”
江欺雪惊愕,双手撑在地上,往后退,这一幕才真正的是脸面尽失,湛戈眼中的冷意让她心灰意冷,也迷茫的毫无头绪。
她就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会有人跟她一模一样,她拆穿了她,她做了一件防止妖孽伤害他的事情,为何他要这样对她,头不由自主的看向誉风,却见他眼里有着些许责备。
他在责备什么,他也怪她拆穿她吗?
“果真是妖孽,想当年湛戈可是喜欢江姑娘喜欢的连父母之仇都能放下,如今却被那妖孽蛊惑,对江姑娘刀剑所对,兄弟们,咱们发信号,召集门派所有人赶至此,无论是血楼还是那妖孽,咱们必定要一网打尽。”
这里的门派都是当年被湛戈杀了掌门的门派大弟子,他们都有杀师之仇。
如今血楼喂养妖孽,这消息,一定会让正道对血楼群起而攻之。
“你们所谓的正道就是喜欢这么正义言辞,江衾夺喜欢夺人妻,夺人母,占我母亲尸身十年,如今才被我得了消息找回,这样看来你们正道真是令人作呕。”
湛戈低头看了看江欺雪,嘴唇勾起的冷笑如同冰针根根刺进江欺雪的心脏,“她不是人又如何,是妖孽又如何,我湛戈被你们称为魔头,我湛戈的女人被你们称为妖孽,说起来,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。”
众人的目光赫然投降了了井豹身上,那鹅黄色的身躯半仰在虎背上,但那面容依旧清晰。
是湛戈从苍山密宫带出来的,江衾说湛戈抢了欺雪,所以他要跟湛戈同归于尽,但现在,十年前尸骨无存的白水依又出现了。
饶是誉风也是惊愕了,事实竟是如此。
江欺雪霎然白了脸,湛戈说出来了,湛戈说出来了,江衾所做的事,公之于众,她是江衾的女儿,她的名声也是彻底毁了,现下唯一的方法只有一个。
众人疑惑间,只见江欺雪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,面上千重委屈万行泪。
“我爹没有这么做,我爹是不忍心一代佳人香消玉殒,所以才将她放到了这里,还给了她鲛珠保住她的容颜,我爹说你娘只是被你爹给蛊惑,可是说到底也曾是苍山派的圣女,不该遭到如此对待,留个全尸让她回到苍山也是好的。”
江欺雪说的声泪泣下,微颤的眼睫带着的眸光让人不忍心责怪。
像是在肯定一般,祁林听了她的话,却是皱着眉头想了想,随即又舒展开来。
摸着胡子像是应着江欺雪的话道:“这倒是可能,江衾曾是我的大弟子,我可记得当年本想将掌门之位传于他,可是剑宗和苍山派交好,苍山派人那几年势弱所以有了联姻的想法,让江衾去了白水依去做苍山派的掌门,而剑宗则留给了我儿子,所以我才和江衾商量,让白水依和江衾见上一面,哪儿知婚事还未公布,白水依就偷跑下了苍山,江衾之后却是告诉我他喜欢上了屈居与白水依名下的第二美人,轻水。
年轻人的事情我不参与,众所皆知,他们的成亲仪式盛大无比,江衾要为轻水留在江湖,我也就闭了关。
江衾是我看着长大的,他能因剑宗和苍山派的交情,为白水依收尸,那也是很有可能的,所以湛戈,你的话,不可信。”
正道就是正道,正道做的事都是对的,哪儿容得湛戈污蔑。
湛戈听到后,看着江欺雪的眼神却是不再掩饰的厌恶,轻声道:“江欺雪,你真是恶心的让我看都不想再看一眼,杀你我都觉得脏了我的剑。”
脑海中还隐隐约约有着她求着他带她走的画面,现在彻底崩裂,只剩着一副丑恶嘴脸。
说到底,只是为了她这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头,江衾若做的事不好,在别人眼里她也不会好到哪儿去,江衾所做的事只有他们二人知道,他也没有仔细在血楼说白水依的尸身为什么被带走,江欺雪不承认,那么就等于是全盘否认了。
一个掌风挥去,就是拍向了江欺雪,将她重重的摔在了地上。
而随后,却见大片鲜血,从她脑后涌出,江欺雪已经昏迷,脑袋嗑在了石头上,誉风一惊,看了卷里一眼,最终还是向前捞起了江欺雪,看着她的脑袋却是不能耽搁了,人命关天,何况他和江欺雪认识了十几年。
最终还是止住了她的血,抬到一旁,让人拿出随手带的针灸和纱布,神医谷的人随着誉风的动作从人群中脱离。
现在仅剩血楼的人与正道合盟对峙,曲青慢了井豹的步伐,看到了这些,按照湛戈的吩咐,无论如何他应当先带走夫人,可是现在的场面却是极为被动。
“该说的话都说完了,那么咱们来算算账。”
祁林笑了,眸光撇了撇卷里。
将扇子有捡起来揣进了怀中,好歹也是一百多年的人精,想了想又觉得卷里可能要这扇子才能发挥出作用。
“湛戈,十年前你杀了我孙子,我儿子,这笔仇我们是该算算了!”
祁林冷笑,找湛戈就是他的第二件事,眼神瞅了瞅他身后的卷素,如今两件事一起办了倒是合适。
湛戈也没多说话,径直飞身上前,与祁林对峙,噼里啪啦的刀剑声起,此时正道之人也开始围攻起了血楼的人。
曲青在一旁见状,自是冲了进来,今日他的首要任务就是护着白水依的尸身。
卷里没了山河扇却是什么都不能做,卷素让她躲在自己身后,在井豹身后的景星下了虎身,用着罗盘帮着卷素与众人对峙。
而湛戈浑身上下却是越来越狼狈,就算是湛天在此,那也处于下风,湛戈只能勉强与他对峙,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血楼的人越来越少,湛戈也是狼狈不已,卷里始终被卷素护在了怀里,景星摆动着罗盘,手指却是已经微微出血。
“小嫂子,你不是很厉害吗,你再来那么几下,他们就全都死光光了。”
景星皱了眉头,蚁多咬死象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。
而湛戈与祁林血拼,却是被打的口吐鲜血,连连后退。
“若不是我闭关,你当真就以为你无敌了,不参与江湖之事只是因为觉得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情,可是现在,我却是非杀你不可了。”
祁林说的异常嚣张,他求长生,可是现在根儿都没了,长生何用。
湛戈皱着眉头,祁林和机杼是一个等位,怕是要让机杼来才能与他平手,可如今机杼守护着血楼。
而时间越久对他们则越不利。
卷里自然也是知道,沉了沉眸子,咬牙道:“我能杀了他,可是,我要有那把扇子。”
众人自然是惊愕,差一点忘了关键。
可是湛戈勉强应付着机杼,如何还有气力夺扇,卷素回过头对着景星道:“保护好她,这一次能否出去,就全在祁林能不能死了。”
景星目色凝重,正道之人眼尖,忙道:“杀了那妖孽,不要给祁长老留下后顾之忧。”
血楼的人此时亦是知道何事重要,纷纷围绕在卷里身旁,将她保护的彻底,无论是刑风还是曲青,或是井豹,基本都是创口满身,寡不敌众,各个以一敌十。
而卷里在其中被一次又一次的刺伤,魂力却极快的让皮囊愈合。
面色却是越来越苍白,身上血迹越来越多。
卷素为了祁林怀中的扇子可谓是拼近了力气,一向惯用逃跑的他第一次正面迎敌,与湛戈分工合作,湛戈挡住祁林的剑,卷素则偷袭。
最终以湛戈精疲力竭,卷素受祁林一掌为代价将山河扇从祁林怀中掏出。
相互配合,将山河扇扔向了人群中的卷里。
卷里手触碰到了山河扇的一瞬间,感受到那汹涌的魂力后不再退却,挥出一道屏障,数吧魂刀同时插进几个人的额头中央。
一扇就是几条人命,倒下的尸身中,一道又一道人所看不见的黑色气息朝着卷里涌来,透过皮囊缠上她的魂魄,让她的情绪越来越暴戾。
最后周身气息宛如杀神,脑袋中昏昏沉沉,再无人敢靠近。
转过头正好看到祁林一剑砍在了湛戈的手臂上,血花四溅,恰好覆盖在她曾摸到的那个伤口上,卷里挥动山河扇,数十把破空魂剑朝着祁林而去。
这魂剑,是人所无法抵挡,半空中的祁林被扇成了筛子,浑身窟窿煞是骇人。
“妖孽发威,祁林长老死了,大家快退。”
正道残余的人终于见大势已去,最终撤退,地上残余的尸身满目疮痍。
湛戈从半空中栽回了地上,却是无力。
而卷里蹒跚着步伐走向湛戈,一把栽进了湛戈怀里,害的他闷哼一声,曲青刑风一见,这简直是在雪上加霜,就要上前拉开,却被湛戈制止。
卷里紧紧的拉住湛戈的手,十支如同藤曼一点一点缠上湛戈的手,温度依旧微凉,可是湛戈却觉得全身的热血都被面前的人,不对,是被这缕叫卷里的魂给煮沸了。
而湛戈身上的伤口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。
我出生的时候就是面部畸形,左眼上下眼皮连在一起,天生臃肿,一张脸上长满了脓包,坑坑洼洼,身上不停的掉着皮。
我爹我娘从没有嫌弃过我,可是随着长大,我却是越来越丑。
五岁时候,我爹我娘送我去书院,第一天就被孤立,被打骂,夫子也不待见我,第二天,尚书府就传来消息,说我吓住了他们的少公子,我爹我娘因此被牵连,一家人被赶出了平城。
后来我爹我娘还是偷偷摸摸的进了平城,让我遮住了脸,无法进书院,就在外面听着夫子的教诲,笔墨纸砚贵,我爹我娘省了银子买了一支别人不要的笔,我以水为墨,在石上练字,直至长大,有一日,我却不小心被书院的人发现了,我比当年更丑,可是那书院里无论是谁都没有我用功,抓住我的人是丞相府守在门外的家丁,那少公子又看见了我,可是这一次,他看见了我在石头上未来得及干的字迹,与我笑面相迎,我受宠若惊,他还为当年的事情道了歉。
于是,我就真正以为,他是我的第一个朋友,我的父母因此也得以露与人面,但是我却不得行,他说,圣上面前容不得德荣亏损之人,我虽然心有不甘,但还是分得清轻重。
他说,我才学如此,不如等他入了仕途,就请我为他做个幕僚,我自知这脸此生是不得进了朝堂,于是答应了。
一直到我弱冠之年,父母心急,让我成家立业,是他出了银子介绍给我霜花,说霜花答应嫁给我,霜花长得很好看,无论如何也不是我配得上,但是因为当年心中对娘子一词还有希冀,所以在她面前我一直是谦逊有礼,希望有一天她能不要以貌取人,可是霜花对我的厌恶却是一日比一日更甚,我们成亲后,甚至从未同房,我在地上,她在床上。
直至乙未七年,临近春闱的三个月前,我发现,霜花怀孕了,她已经有俩月没有来月事,因为家里的衣服一直是我娘在洗,我娘以为她要抱孙子了,所以非常高兴,从而偷偷的告诉了我。
霜花外面有人了,这个打击在看到我娘高兴的笑颜时,我也是苦笑着吞下,终归霜花看不上我,生个孩子我若是养大了也算是我亲生的,我也算有个孩子。
一个月后,少公子问了我一则策论和一则八股文论题,说是围绕朝堂的问题,我当时也想试试,不疑有他,于是专心研究,花了七天终于写出了一份我自己颇为满意的答案,两个月后的春闱,他高中,我为他欣喜。
他亦是如此,当天下午,便让我陪他去狩猎,难的高兴,这一去,马匹环绕,被他带到了密林后他却消失了。
这密林太大,我不知路,越走越深,四处又是丛林野兽,我身上只有一支毛笔,但无任何防身器具,只能东躲西藏,能吃的都吃了,被狼追捕逃命之间滚下了山谷,断了一条腿,心口上也被狼挖了好几爪,皮开肉绽,躺了几天额的实在是不行,我就随手从地上挖了一支奇怪的树根木杆啃,一路爬进了画魂谷,但是就算如此,我也迟早会饿死的。
当时我此生最大的遗憾是霜花,是没能给爹娘留个亲孙子,我想着,反正我也是将死,若是我面貌俊朗,我一定要娶这样的女子,画魂谷无墨无纸,我就随手用了心头血,画在了平坦的树桩上。”
她温柔,她善良,不会看不起我,一心一意只为我着想,我们会朝夕相伴,日出而作日入而息。
在我落笔的那一瞬间,梅娘出现了。
玄道一脉我非祖始,但是因其玄奥,企图逆天改命得长生,落得个道根败落的下场,这画魂谷就是玄道之地,却已无人,梅娘是不是单纯的画魂,而是聚魂木的灵,我的血助她得了皮囊,而她因此教我玄道入门,却不教长生之术,因为会有天谴。
我得救了,却还要想着回去,玄术一学就是三年,我欲回去看看父母,想着霜花兴许生了孩子,就是不知我走后,霜花带着孩子是否照顾我的父母,梅娘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,于是我做了画卷,让她以画卷的身份出了画魂谷。
却没想到,待我回家,却正看到我爹娘拉着一个三岁孩童不放,若干家丁强着要将孩童拉走,我稍一细想便知道那男童是谁,正要上前阻拦,那家丁却是一脚踹开了我娘,我娘因我而去的几年身子骨早就崩溃,这一脚要了她半条命,我爹欲和家丁拼命,却被打了一顿,我要上前却听他们说,那孩童是卞丞相的公子。
梅娘说,此次回去,了了遗憾,却是要回画魂谷守着了,毕竟我为玄道一脉,可是孩童是霜花的,说明孩子爹是卞丞相的,卞字,让我霎时就想到了他。
这个时候霜花出来了,却是头也不回的上了卞丞相的轿子,当时我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。
生死为天,人各有命,我想救我娘,却无能为力,身体已经衰弱到药石无救,没过几天她就去了,我爹佝偻着身子,我却是不敢出现了。
那时候大街小巷都传着三年前卞丞相一举中的所写的八股文,我才知道,我是被利用了。
我不敢出现,我这张脸绝无二人,若是明目张胆认了爹,说不定也会给爹带来麻烦。
但我的心头已经生起了一股恨意,想通来,所有的事情都是卞礼所为,我娘因此去世,霜花的孩子,我的在密林内的挣扎,他当初的礼贤下士全是假的,我要拆穿他!
我要报仇!
梅娘一直不同意我报仇,说如此就非玄道根本,我怒火烧心,已经被恨意弥漫,入了魔道,梅娘也阻挡不得,只能默默的帮着我。
梅娘虽是木灵,但也是被我所画,所以也加了我喜欢的模样,但那时候我没发现,梅娘善良,因此不忍心我恨着,她就帮我去了卞礼身旁,收集卞礼欺世盗名的证据。
我要让卞礼身败名裂,杀他已经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。
却没想到,我到底还是太简单了,卞礼在看到我与梅娘相会时无疑留下的字迹后就疑心,他本就心有觊觎,怕有心之人发现,救了我,最后来个反击,现在更是一步一步的看着梅娘找他的罪证,而他亲手奉上。
卞礼在朝堂运筹帷幄步步心机,若非如此,他怎能三年就登上丞相之位,最终我还是败了,我要干脆杀了卞礼,却没想到卞礼直接用我爹要挟我。
卞礼说,只要我死他就放了我爹,我爹听到我和卞礼的对话后就明白了我和卞礼之间的恩怨,不愿因他而让我受到威胁,一个转身就着侍卫架在脖子上的刀抹了脖子,我当时心被恨意蒙蔽,就要杀了卞礼,却没想到梅娘突然出现,阻止了我。
我修玄道若是杀人,那么天谴比长生会来的更快,今日卞礼死,明日就是我死。
就是,我杀不得人,却只能看着父母就此而去,而卞礼仰天大笑,最后目光却是落在了梅娘身上,打着梅娘的注意,我心下一惊,怕他对梅娘做什么,在梅娘的帮助下带她回画魂谷。
而那时候,我还未意识到我对媚娘是怎样的情感,我的一心,只想着腐臭。
后来我才知,梅娘喜欢上了我,想要变成人,但是因我心有不甘,对梅娘的情意无法纯粹,所以梅娘只能感觉到我压抑在体内的恨意,这恨意逐年递增。
终于有一天,梅娘说,“乔生,你想报仇吗?”
我毫不犹豫的说:“想。”
她说,融她之魂,用她画魂之皮便可动用魂力。
所以我们交换了,她的魂换到了我的身上,而我出去报仇。
我用梅娘的皮囊,勾引了卞礼,心下恶心,可是,我就是想要他失去一切,家破人亡。
他为丞相,三妻四妾不在少数,我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让那群嫉妒扑脑的女子自相残杀,你死我活。
可是,梅娘没有告诉我,这皮囊一换,就再也回不来,她也没有与我商量,就跟在我身后出了画魂谷,看着我用她的皮囊报复着卞礼。
可是她被人发现了,被人当做了我。
我知道的时候,她被人割了一身伤口,囚禁在万水地牢中,浑身上下已经腐烂,看到的那一瞬间,像是无数把利刃插在了我的心口。
我抱着她离开,离开之前,我终究是忍不住,杀了卞府所有的人。
这一身孽意与恨让我的皮囊加速开裂,回到画魂谷的时候,梅娘奄奄一息,我看着自己的丑陋,那双眸子却不再带着恨,而是深情款款。
梅娘用她的最后的灵魄,修补了我的皮囊。
我此生再出不的画魂谷,而梅娘的灵智却消失,聚魂木灵回到了聚魂木中。
年岁久久,画魂谷内无镜无水,我的记忆中,竟然辗转也再想不起来梅娘到底是什么样子,我开始惧怕,这惧怕让我的恨意,我的不甘再次被撩拨了起来。
被梅娘压下的孽意也因为我而再次涌动起来。
我不得不把自己封印,以保这皮囊完好,而我要等的,就是下一个画魂,换她皮囊,再让我看一看,我的梅娘到底是何种温婉贤惠,深情对我的模样。
我还记得,我的最初,是想要娶一个像梅娘一样的女子,她善良,温婉,不会因为满脸疮痍而歧视我,她能看见我的满腹经纶,能看见我的鸿鹄之志。
我等到了,却没有珍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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