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!手机版

欧米文学网 > 其他类型 > 一言不合就病倒,男主只能宠上天宋照棠周明隐 全集

一言不合就病倒,男主只能宠上天宋照棠周明隐 全集

花香小树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京城,崇仁坊周宅。芸芳院。北风呼啸,卷着鹅毛大雪扑打在屋檐、门窗上,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,却连一丝寒凉也传不进室内。冷风尽数被夹棉锦帘遮挡在外,地龙将房内烘得温暖如春。宋照棠裹着狐裘,捧着鎏金手炉,脚下不远处的狻猊炉正烧着兽炭,时不时有火星迸溅,发出噼啪炸响。可以说该有的取暖设备,她这里都有了。即使如此,她依然觉得暖和不起来,身上阵阵发冷,分不清是这具身体大病初愈的原因,还是心理因素的影响。紧了紧身上的大氅,宋照棠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啊,只要醒来,她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。然而一天天过去,每次睁眼,她还是身处这间宅院中。她终于不得不认命——自己真的穿书了。脑袋里原主的记忆,和她自己的记忆,都在告诉她,她穿到了一本大男主文里,成了男主那...

主角:宋照棠周明隐   更新:2025-07-10 15:09:00

继续看书
分享到:

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

男女主角分别是宋照棠周明隐的其他类型小说《一言不合就病倒,男主只能宠上天宋照棠周明隐 全集》,由网络作家“花香小树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京城,崇仁坊周宅。芸芳院。北风呼啸,卷着鹅毛大雪扑打在屋檐、门窗上,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,却连一丝寒凉也传不进室内。冷风尽数被夹棉锦帘遮挡在外,地龙将房内烘得温暖如春。宋照棠裹着狐裘,捧着鎏金手炉,脚下不远处的狻猊炉正烧着兽炭,时不时有火星迸溅,发出噼啪炸响。可以说该有的取暖设备,她这里都有了。即使如此,她依然觉得暖和不起来,身上阵阵发冷,分不清是这具身体大病初愈的原因,还是心理因素的影响。紧了紧身上的大氅,宋照棠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啊,只要醒来,她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。然而一天天过去,每次睁眼,她还是身处这间宅院中。她终于不得不认命——自己真的穿书了。脑袋里原主的记忆,和她自己的记忆,都在告诉她,她穿到了一本大男主文里,成了男主那...

《一言不合就病倒,男主只能宠上天宋照棠周明隐 全集》精彩片段


京城,崇仁坊周宅。

芸芳院。

北风呼啸,卷着鹅毛大雪扑打在屋檐、门窗上,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,却连一丝寒凉也传不进室内。

冷风尽数被夹棉锦帘遮挡在外,地龙将房内烘得温暖如春。

宋照棠裹着狐裘,捧着鎏金手炉,脚下不远处的狻猊炉正烧着兽炭,时不时有火星迸溅,发出噼啪炸响。

可以说该有的取暖设备,她这里都有了。

即使如此,她依然觉得暖和不起来,身上阵阵发冷,分不清是这具身体大病初愈的原因,还是心理因素的影响。

紧了紧身上的大氅,宋照棠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啊,只要醒来,她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。

然而一天天过去,每次睁眼,她还是身处这间宅院中。

她终于不得不认命——自己真的穿书了。

脑袋里原主的记忆,和她自己的记忆,都在告诉她,她穿到了一本大男主文里,成了男主那个没什么戏份、和离后没多久就死了的炮灰前妻。

宋照棠对大男主文没兴趣,之所以会知道这本书,还是因为这本书被拍成了电视剧,男主演是闺蜜的心头爱。

闺蜜自己天天追不够,还要拉着她讨论剧情,直到完结那天她才解放。

她对这本书的记忆特别深刻,一是刚完结她就遭遇意外穿了过来,二是这个炮灰前妻跟她同名同姓......

不过二人虽然同名同姓,境遇却截然不同。

书里的宋照棠自小体弱多病,爹娘双亡,伯父伯母不慈,拿走她爹娘留下的遗产,就对她不管不顾,活脱脱凄凄惨惨戚戚的小可怜一个。

可书外的宋照棠,从小身体康健,家境优渥,父母千娇百宠地养大她,要星星不给月亮,是生活十足美满、没吃过任何苦头的千金大小姐。

二十年人生顺遂,没成想一遇到坎就是死劫。

想到那场车祸,宋照棠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。

这几天她有无数次生出过寻死的念头,觉得说不定死掉之后就能回去了呢?

但没有一次付诸过实践。

......她不敢。

她怕痛,也怕死了还是回不去。

死了就只是死了,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次生命?

她想回去,却不想死。

除非能痛快到她反应不过来,否则无论哪种死法,她都不愿意体验,尤其是痛苦的死法......

脑子里蹦出来原身的死,宋照棠抿紧了唇。

书里对原身的死,只是一笔带过。

是男主风光回京后,偶然有人提起,还是带着嘲讽意味的。

说什么她有眼无珠,当初要是不和离,今天不就能过上过日子了,活该无声无息地病死好几天才被人发现云云。

虽没有详述,也能见微知著。

病死的,还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,一看生前那段时间就不好受。

也是想起这个结局,宋照棠才振作了起来。

既然要活,她就要好好地活,绝不要沦落到那种境地。

何况事态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。

宋照棠整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。

如今她刚嫁给男主,不用经历在大伯家吃苦的日子,接下来......

扫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,朱漆梁柱,螺钿屏风,榻上鲛绡帐,帐顶苏合香。

只这一眼,便能看得出来,她这位妻子虽是男主不得已娶的,但至少在物质上,他没准备亏待她。

哪怕新妇一进门就病倒了,他也没趁机让她病死算了,有好好给她治病,正房亦布置得十分妥帖,地龙、炭盆、手炉应有尽有。

这就够了。

宋照棠心想,她穿来的这个时机正正好。

若再早一点,或者再晚一点,寒冬腊月的,连个火盆都没有的话,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熬得过去那种苦日子。

思及此,嗓子发痒,她忍不住咳了咳。

恰好一个梳着双鬟髻、身着夹袄复裙的圆脸侍女掀开锦帘走了进来。

听到她咳嗽,侍女一脸担忧地放下承盘,将药端过来,关切道:

“娘子,快喝药吧。”

还没喝上呢,宋照棠就已经闻到了那股苦味,舌根也跟着泛起苦来。

她闷闷不乐地扭开头,小声道:

“你先放着,我等会儿再喝。”

圆脸侍女不肯,严肃道:“您上次也这么说,药放凉了都没见您喝,还想偷偷倒掉。”

宋照棠:“......我都好了,怎么还要喝药。”

圆脸侍女:“您这不是好了,只是不发热了而已,远没到好全呢!”

宋照棠:“......”

还是不太想喝。

她就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药,口感黏稠粗粝,味道还不是单纯的苦,有股发酵的酸,还有奇怪的咸涩。

这些混合在一起,就足够让人难以下咽了,偏偏最后还多余地加了抹甘甜,那滋味愈发令人作呕。

见她的面色仍不情愿,圆脸侍女软了声,眼里带上了恳切,轻哄道:

“娘子,身子要紧,婢还给您拿了枣脯,您喝完药就拿它甜甜嘴,可好?”

被同龄人这么哄着,宋照棠有些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。

“我喝就是了。”

圆脸侍女大喜,连忙要给她喂药。

宋照棠:“我自己来......”

话音还没落,圆脸侍女的眼眶里就盈满了泪水。

“娘子,是顺儿哪里伺候不好了吗?”

宋照棠:“......”

她默默收回手,张开嘴,老实等着被投喂。

顺儿喜笑颜开,眼泪说没就没,托着药盏小心地给她喂药。

千辛万苦地咽下那难喝至极的药汤,宋照棠生无可恋地倚回榻上,连枣脯都吃不下去。

顺儿只能在旁劝慰着:

“良药苦口,娘子早日大安,也能早日与郎君圆房,最好一举添个小郎君......”

宋照棠被这话惊得呛咳出声,羞红了脸,打断道:

“混说什么呢!”

她知晓剧情,知道男主未来的成就,心下是决定好了绝不与他和离。

至少不能在那个节点和离。

她要等到男主功成名就了,遇到真爱女主了,届时再主动退位。

那时男主和女主势必会补偿她。

她就能让神医女主给她彻底治好身子,再拿上男主分给她的钱财,扯着男主的虎皮,当一个快活的小富婆!


宋照棠很有自知之明。

让她立刻跟男主和离,自己经商成为首富,亦或回去斗大房夺回家产......

这些她一个也做不到。

穿书之前,有爸爸妈妈在,她每天没有任何生活上的压力,就是一个无忧无虑、只负责吃喝玩乐的大学生。

让这样的她去经商、宅斗......

她只会比原身死得更快。

所以她能想到的,唯一能选的路,就是抱男主的大腿。

若是计划顺利,她未来的日子可就逍遥自在了!

光是想一想,宋照棠都不禁眉眼弯弯,美滋滋地乐了起来。

顺儿见状,却以为她只是羞涩,其实也在期待给郎君添个小郎君。

“娘子尽管放心,您这般姿容,郎君定会喜欢!”

在顺儿看来,自家娘子长得就跟画里的仙女似的。

即使在病中有些清减,气色没那么好,但不仅不损娘子的半分美貌,反而还多出了几分我见犹怜,惹人疼惜。

这样的娘子,顺儿坚信,郎君见了,必定也会放在心尖尖上!

宋照棠不知道该说什么,垂下头,佯装羞赧道:

“不说这个了。”

她短期内是不想和离,可不代表她就想和男主恩爱了。

先不说男主以后还会有个真爱女主,眼下男主对她来说,就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人,她能对一个陌生男人产生什么感情?

最好两人就一直保持现状,永远不要碰面。

他想不起来她,她悄无声息地混日子。

不过宋照棠也不准备跟顺儿说这些。

顺儿是原身的贴身侍女,是原身唯一从娘家带来的人,亦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。

时代环境的不同,塑造的三观也不同。

对顺儿来说,原身没有了爹娘,那丈夫就是她今后的依靠,她自然要讨好丈夫,让丈夫喜爱,再趁机要个孩子,她后半辈子也就稳了。

这个观点,宋照棠不能苟同,却也明白,这是如今这个时代,绝大多数女子仅有的出路。

顺儿如此说,是真的在为她着想。

她也不可能轻易去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思想,更没有必要去争辩反驳,伤了彼此的情谊。

听一听又不碍事,反正她不会照做,由着顺儿说就是了。

这时候宋照棠还挺庆幸这具身体的体弱多病,让她不用去面对男主。

*

午后。

宋照棠感到身体乏累,回寝阁小憩,却越睡越难受。

心口发闷,身上沉重得很,脑袋也昏昏沉沉的,直犯恶心。

睡,睡不熟。醒,醒不来。

整个人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,被迫感受着身体的每一分不适,生理性的泪水不断从眼角溢出,洇湿了锦枕。

隐约中,她听到顺儿的声音。

好似发现了她状态不对,顺儿忙使人去请医师,而后返回来给她擦眼泪。

轻柔的动作,让宋照棠愈发觉得委屈起来。

穿书前,她说不上身强体壮,但也没生过多少次病,最严重也就是小感冒,有父母嘘寒问暖、尽心照顾,有朋友探望、插科打诨,身体很快就好了。

基本没有体验过像现在这样,这么长时间,病情仍是反反复复,让她难受得紧。

还没有父母亲朋在身边,只有她自己孤零零一个人......

越想宋照棠就越委屈,眼泪也掉个不停。

哭着哭着,意识慢慢模糊起来。

后面医师似乎来了,她听到了刻意压低的年迈声音。

也不知是不是她头脑不清醒,耳朵也变得不太好使,有时那道苍老的男声,会忽地返老还童。

低沉冷冽,有点好听......

再后面,宋照棠便彻底失去了意识,什么都感受不到了。

等她醒来,稍一动,跪坐在床边的顺儿立即就察觉到了,忙不迭凑过来确认,喜极而泣。

“娘子,您终于醒了!”

“嗯......”

一张口,嗓音干涩至极。

“婢去给您倒水!”

顺儿倒了杯温水,试过温度正好,才回到床边,扶起宋照棠,给她喂水。

一口气喝了半杯,宋照棠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,便别开脸不再喝,问:

“......我这是,怎么了?”

说起这个,顺儿就又气又疼。

“医师说,您是肝气郁结,心脾两虚......都怪婢,您的病还尚未好全,就跟您提那些作甚......”

顺儿想,定是她跟娘子提了郎君和小郎君,才让娘子担忧起还没圆房的事,以致思虑过重。

她后悔道:“娘子全当婢胡言乱语,万莫放在心上,往后要好生宽怀静养,少劳心费神,若是娘子因此过思伤身,婢、婢万死难辞其咎......!”

宋照棠:“......”

不,她思虑过重跟男主没有任何关系。

但真实情形,她又不可能跟顺儿说,只得找其他借口安慰顺儿。

“跟你没有关系,你别怪自己,我就是......有点想阿耶阿娘了。”

这不算谎话,也符合原身的情况。

果然顺儿没有怀疑,瞬间就信了,却更加生气和心疼。

若旧家郎君娘子还在,娘子的身子何至于会衰弱到现在这般地步?

顺儿对大房一家怨气深重,可不敢再跟宋照棠提起以前那些伤心事,怕她又生愁绪,影响养病,就只挑值得高兴地说:

“好在娘子如今嫁与了郎君,自有郎君疼您,您还不知道吧,在您睡着时,郎君来看过您呢!”

这事宋照棠还真不知道,意外道:

“他、阿郎来过?”

“是呢!”顺儿喜形于色,雀跃道,“肯定是娘子请医师的事情,被郎君知道了,郎君就来看您了!如此看来,郎君果然有将娘子放在心上!”

她抬眼,望着自家娘子苍白憔悴的病容,含泪而笑。

“娘子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,那时看过多少医师,都说没法根治,只能好生将养着......”

旧家郎君和娘子在时,千叮咛万嘱咐,纵使顺儿当时年岁尚幼,如今也记得牢固。

若要延年,需遵“三分治,七分养”——避风邪、调饮食、畅情志、慎劳倦。

病根虽不能除,可人命在天,养之却在人。

重点就落在一个“养”字上。


可自旧家郎君娘子去了,娘子被托付给大房那一家黑心肝的,哪还有条件养呢!

短短三年,顺儿眼见着娘子被磋磨得屡屡发病,愈发孱弱下来,急得团团转,却别无他法。

她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女,什么都做不了。

幸得上天垂怜,中丞公家上门给郎君提亲,求娶了娘子,否则......

顺儿真是不敢想,倘若继续留在大房那,娘子只怕......

光是脑海里闪过那个念头,顺儿就禁不住惶惶落泪。

宋照棠忙一手握住她的手,另一只手拿手帕给她擦眼泪,轻声道:

“别难过呀,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嘛。”

顺儿不敢让她动手,自己接过手帕,把眼泪擦干净了,欣慰点头。

“嗯,婢不难过,婢这是太高兴了,如今有郎君庇护,娘子的身子,定然很快就能养好。”

宋照棠沉默,却也认同这个说法。

她倒不是觉得男主像顺儿以为的那样爱重她,只是目前来看,可以确定的一点是,男主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。

这样一个人,她身为他名义上的妻子,确实毋需担心养病的事。

*

五日后,酉时初。

周明隐放衙返回宅邸,更衣完去正堂,听张管家汇报家务。

“......太夫人递了请帖,腊月廿四祭灶那日,邀郎君和夫人归家。”

周明隐想也不想,直接说:“不去。”

这个结果在张管家意料之中,点头应是,又问:

“辞帖的话,老奴还用郎君公务未竟么?”

“嗯。”

往常那边递来的请帖,一直用得这个理由婉拒,这次张管家却要多问一句......

周明隐很快想到了,造成不同的原因,很可能是自己多了位夫人。

刚进门就缠绵病榻的夫人,很适合用来当推拒的理由。

想到这,周明隐顺便问道:“夫人怎么样了?”

张管家:“听方嬷嬷说,今日才请医师来给夫人看过,已无大碍,只往后还需静养。”

周明隐颔首,没再说话。

对这位被继母硬塞过来的妻子,他不甚在意。

虽然是个病秧子,但这段时间来看,至少对方挺安分的,不会给他找麻烦。

娶都娶了,他就当给后院添了个摆设,只要她继续老老实实下去,他也愿意给她正妻该有的体面。

思及此,周明隐起身,摆手示意张管家不必跟随,自己朝外走去。

门外的贴身侍从李进跟上他的脚步,见不是去书房的方向,疑惑道:

“郎君,您这是要去哪儿?”

周明隐:“芸芳院。”

好几天没去过了,是时候去看一下自己的夫人,好让她安心待着。

*

二人走到中门,还未走近,就听得把守中门的老妪在和一个侍女说闲话。

“你可曾见过娘子当面?”

“你问这作甚?”

老妪满面好奇道:“我上次听人说,咱们这位娘子容貌绝伦,有天人之姿,不晓得是真是假?”

侍女不屑地冷哼一声,说:

“生得再美又有何用?三天两头病着,那身子骨跟纸糊似的,只怕一阵风来,都能给吹没了。”

她这话实属大不敬,与诅咒主母无异,李进脸色一变,厉声呵斥道:

“放肆!”

老妪和侍女吓一大跳,回头看到周明隐,更是骇得全身一软,当即跪倒在地,磕头告饶。

老妪连连哀声道:“郎君明鉴!老奴对娘子绝无半分不敬!都是这贱蹄子!老奴也想不到她竟敢说那些混账话啊!”

侍女抖若筛糠,哪还有方才的半分轻蔑,伏在地上,语气万般惊恐。

“郎君、郎君饶命!婢不是那个意思......”

她想解释,都无从下口,只能无意义地重复着。

“婢一时猪油蒙了心,脑子糊涂了!求郎君饶恕婢一回,婢下次再也不敢了!”

李进觑向郎君,等候吩咐。

周明隐俊美无俦的脸上,表情没什么变化,依然是冷峻疏离的神态。

他居高临下地瞥了眼求饶的侍女,目光漠然,仿佛那只是路边的石子杂草,不值得他多费一丝一毫的精力去关注。

收回视线,丢下轻飘飘的一句:

“掌嘴送官,依律处治。”

周明隐便不再理会这两个下人,抬脚继续前行。

听到自己的判决,侍女瞪大了眼,不甘心地仰起脸凄声喊道:

“求郎君怜惜!”

她五官生得姣好,跪伏在地,衣裙贴身勾勒出腰臀的柔美曲线,这般哭泣着哀求,倒也别有一番韵味。

可周明隐连头也没回,无视得彻底,径自穿过中门。

武将的身躯高大挺括,龙行虎步,不多时,身影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。

李进招过两个侍从,让他们按住犯事的侍女,又指着老妪道:

“你来给她掌嘴。”

老妪只当是将功赎罪,迫不及待应了,迅速爬起来,撸起袖子,抡圆了胳膊去抽人嘴巴子。

每一下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道,毫不留情,也趁机发泄被连累的怨气。

“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贱婢!莫不是失心疯了,竟敢妄言娘子!我呸!”

侍女被打得惨叫连连。

数到五十下,李进才喊停,再看侍女,双颊红肿烂熟,早辨不出一点姣美的模样。

对这种仗着脸看得过去,就妄想爬床上位,还没爬成就敢冒犯主母的蠢货,他并无任何惋惜。

“将这犯上咒主的贱婢捆了送去京兆府。”

吩咐完,李进又看向老妪。

老妪扑通一声重新跪下,哆嗦道:“李、李近侍,我真的没有说半句娘子的不好啊!”

李进笑了笑,不接她的话,只反问:“你可知那贱婢送官后,会有什么下场?”

“我、我不知......”

“奴婢咒主,流二千里,配驿为奴。”

老妪跪都跪不住了,干瘪的老脸如风中残烛,每条褶子都在抖动,半晌说不话来。

威慑完了,李进方话锋一转。

“你虽没跟她同流合污,但也怠工、妄议主母了,该罚。掌嘴三十,在庭院罚跪半日,服不服?”

老妪眼睛一亮,只觉劫后余生。

纵使今日天寒地冻,在庭院的雪地上跪上半日,要吃不少苦头,她竟还感到欣喜不已。

“我服!我服!多谢李近侍手下留情!”


周明隐踏进芸芳院的时候,天上又飘起了细雪。

青砖小径本来已经被下人打扫干净,仅片刻的功夫,就又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新雪,随着他的靴子碾过,发出轻微的嚓嚓声。

廊下的侍女看到他的身影,立即屈膝行礼,俯首恭声道:

“郎君万福。”

周明隐略一颔首,大步走向门口,不等侍女上前来,就自己掀开了锦帘进去。

才一进门,隔着屏风,他就听到了清脆女声在抑扬顿挫地念着什么。

“那贼人足尖点地,竟无声无息,显是轻功了得......”

这是在作甚?

几步转过屏风,看清里面的情形后,周明隐顿住,额角一跳。

只见一个雪肤花容的女子倚在榻上,被三个侍女环绕着,一个给她捏肩,一个给她捶腿,一个给她喂食果子。

身前不远处,还有一个侍女端坐在椅子上,手捧着话本给她读内容。

竟是看都不用她自己看了,怎一个享受了得。

周明隐:“......”

他还以为自己这位夫人刚嫁过来,就病了两场,又久不见他,可能会心中忐忑。

没想到她日子过得如此自在。

侧厅内众人这才发现他的到来,兵荒马乱了一刹,所有侍女急忙起身屈膝行礼。

“郎君万福!”

“嗯。”

周明隐独看向宋照棠。

室内烧着地龙和炭盆,他从外头进来就觉得热气扑面,一身寒气转瞬消融得无影无踪,只待一会儿身子便暖和起来了。

而她在里头,却还要披着羽氅。

随着她起身的动作,氅衣滑落,露出了她手中拢着的银鼠手笼。

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,她局促地低下头,发间步摇缀着的珠玉随之轻颤细响,混着女子的吴侬软语,让周明隐有一瞬晃神。

“夫君。”

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她,却是她第一次唤他。

周明隐的目光顺着落到她脸上。

巴掌大的小脸陷在袄子对襟处滚着的毛边里,许是室内的暖气烘的,她的脸色没有上次他见她时的那般苍白,双颊薄红,衬得她姝丽的眉眼多了抹绮艳。

唯独唇色透出了病态的浅淡,即使抿着也不见红润几分。

再想到她被侍女搀扶着站起来,都会不稳地摇坠,羸弱的姿态让周明隐本欲脱口的说教又咽了回去。

罢了。

她病才好,便纵她享乐一次,等她身子大安了,再管教她也不迟。

与此同时,宋照棠也惴惴地观察着周明隐的反应。

她没料到他会突然过来。

刚才的场景,她自己也清楚有些过分,第一眼看到他的神情,他显然也不太赞同她这般行为。

就是不知道他会怎么教训她......

宋照棠不安地等了又等,可周明隐却始终都不曾说什么。

这是放过她了......?

她悄悄地打量他。

他脸上没什么表情,任由侍女拿着布帛给他擦拭靴面上的雪水,旁边还有侍女沿着他经过的路线,擦拭地上的水渍。

看来是真的不打算跟她计较了。

宋照棠松了口气。

可下一秒,她的心就又提了起来。

“都下去。”

周明隐挥退想要给他更衣的侍女,让她们都出去。

下人们鱼贯而出,只有顺儿没有第一时间动作,而是迟疑地看向宋照棠,用眼神请示她。

宋照棠紧张地攥起手,纵然不太情愿,还是点了点头。

顺儿便也退了下去。

这下室内就只剩下宋照棠和周明隐了。

两人单独相处,她本就局促,余光瞥见周明隐抬手解衣服,她心中更慌。

他、他他他脱衣服干嘛?

不会是要......

她脑子一片空白,无措地想着要怎么躲过去。

现在装病晕倒?

装晕要怎么装来着?直接往地上摔吗?痛不痛啊?

会不会被医师看穿她是装的?要是看出来了她该怎么解释?

一头胡思乱想,在看到周明隐把脱下来的外袍放到熏笼上后,戛然而止。

原、原来是要烤衣服啊......

也是。

这么冷的天,他从外面来,也没披个大氅,就穿一身绫袍,又下了雪,身上落了雪,一进来就被热气融化,浸湿了衣袍,可不得脱掉么。

她却想歪了......

面上火烧火燎地发烫,宋照棠为自己的龌龊感到万般羞愧。

哪怕她没说出口,无人知晓,她还是想做点什么弥补一下。

看着周明隐就穿着里衣在盥洗盆前净手,宋照棠下意识想要给他找件外袍穿上。

可周明隐不曾在后院过夜,这里没有备着他的衣物......

犹疑了片刻,她还是小声问道:

“夫君,要让人送件外袍过来么?”

周明隐讶异地看了她一眼。

刚进来见她那般自在,他还想着她适应得挺快,结果在他面前,却又拘谨起来,只唤了他一声,就低垂下头不再说话。

不成想这会儿竟会主动开口。

视线在看清宋照棠此时的面容后一滞。

不知何时,她双颊的薄红悄然愈深,还蔓延到了周遭,同样白嫩的耳垂和脖颈,一染上绯红,便异常醒目,很轻松就能看出来。

在对上他的目光后,她受惊般垂下眼睑,浓密的长睫在灯火的映照下,于眼下投落阴影,轻轻颤动。

含羞带怯的情动神态,让周明隐沉静的眼神不由得凝固住,不受控制地停留在那道倩影上。

他头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,他与她是夫妻。

夫妻之间......

半晌没有听到周明隐答复,宋照棠有些莫名。

她悄悄抬眼,却恰好撞上他若有所思的眼神,不禁心头一紧。

他为什么这样看着她......?

难不成她哪里露馅了么?

不、不可能吧。

顺儿这个贴身侍女都没发现,他一个满打满算拢共才见过三次面,前两次她都还病着,都是他单方面见她的塑料夫君,怎么会察觉到这具壳子里换芯了?

总不能他是男主,就给他开挂吧?

心神不定之下,宋照棠捏紧了手指,鼓起勇气试探道:“夫君?”

周明隐恍然回神,面上波澜不惊地收回视线,终于回答了宋照棠的话。

“不用麻烦。”


熏笼的火力十足,用不了多长时间,就能把外袍给烘干,不需要让人跑一趟。

可大抵也是火力太足了些,周明隐感觉身上隐隐发燥。

他喉结上下滚动着,还是耐不住,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,缓解嗓子里的干渴。

他自个都说不用了,宋照棠自然是听他的,没有非要让人送件外袍过来。

如果是真正的夫妻,妻子出于对丈夫的关心,担心丈夫着凉,或许会那么做。

但在宋照棠看来,她和周明隐就是关系疏离的表面夫妻。

他说什么,她做什么就对了。

其他多余的心思,她是不会动的。

不过......

余光扫过他仅着单衣的身形,她不禁深感钦佩。

不愧是男主。

这么冷的天,哪怕屋里烧着地龙和炭盆,她都还要裹得严严实实的,周明隐一袭里衣,却依然闲适自如,不见半分寒凉。

体质惊人的好。

也可能因为他是习武之人,所以气血旺盛、身强体健?

宋照棠没记错的话,男主是以武举高第入仕,后赴边镇任职,前段时间由于军功卓越,被调入京城,任左卫大将军,掌管宫廷禁卫,负责守卫皇城和宫城。

这样一个人,别的不说,至少身体肯定很好。

嗯......身材也是。

肩膀宽阔,手长腿长的,天生的衣架子,长年累月的兵戈生涯锻造出了他坚毅的体魄,筋骨结实健硕,就穿着里衣都能穿出一身气势。

这也让宋照棠面对他的时候,会很有压力。

“用过饭了吗?”

周明隐出声,将宋照棠的思绪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。

她掀起眼帘看向他,才发现不知不觉间,他的外袍已然烘干,正重新把外袍穿回去。

宋照棠怔怔地想着自己需不需要上去帮忙。

然而不等她想出个结果,周明隐自己就已经勒紧了系带,利落地整理好了着装,没留给她插手的机会。

“嗯?”没听到她回答,他又看过来。

宋照棠如梦初醒,赶忙摇头,说:“还不曾。”

“那一起用吧。”

“......嗯。”

*

下人们很快就将饭菜摆好了。

宋照棠和周明隐各自坐在食案前,沉默着吃饭,没人说话,只能偶尔听到筷子和碗盘相触发出的轻响。

气氛有些压抑,宋照棠本就胃口不佳,此时更是什么都吃不下。

在侍女们面前她无所畏惧,一言一行皆随自己心意,可在周明隐这个男主跟前,她却很难放松下来。

不敢多说,不敢多做,就怕被男主察觉到不对。

处在这样紧绷的状态下,她人也变得恹恹的,舀着碗里的粥,半天也不见吃上一口。

她的表现被对面的周明隐尽收眼底,想了想,他尽量缓和下语气,开口道:

“你我是夫妻。”

宋照棠懵懂地对上周明隐那双漆黑深邃的眼。

怎么突然说起这个......?

见她显然没有明白他话里的含义,周明隐无奈地轻叹,继续说:

“对我,你不必如此拘束。”

她是他八抬大轿、明媒正娶的妻,纵是犯错,他也不会同对待下人那般对待她,何况她还没犯错。

她完全无需这般谨小慎微。

“你不用顾及我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......”

话音刚落,周明隐猛地回想起刚进院时看到的那一幕,哑然失声,紧急找补。

“......只要别太过分。”

莫名读懂了他微妙的停顿,宋照棠捏紧了手里的汤匙,嗫嚅着说不出话来。

苍天作证,她真的不是贪图享乐,也不是喜欢好几个人围着伺候的做派。

她只是偶然看到某个侍女手上生了冻疮,意识到她们的取暖方式有限,不说地龙,有些甚至没有炭火能用,只能自己硬抗着。

而她身为主母,男主对她又毫不吝啬,她所在的地方绝对是后院最暖和的地方。

地龙和炭火在那烧着,一个人用也是用,十个人用不也是用,她索性就多让几个侍女留下来取暖。

可无缘无故的让她们待在她身边,不给她们安排点什么活计,她们也坐立不安,哪怕身体是暖和的,一颗心却极度煎熬。

时间长了,还以为是宋照棠要收拾她们,纷纷哭着磕头求饶,把宋照棠也吓了一跳。

没法子,只能给她们找点活干。

但屋子就这么大,哪有那么多活让她们一直干的。

宋照棠想来想去,也就只能想到让她们来伺候她了。

这样的话,只要她不喊停,她们就能一直伺候下去,也能一直在屋里待着蹭暖气......

“我知道了。”

最终,宋照棠还是没有解释,只顺从地点头答应下来。

反正跟周明隐说了,他也不一定能理解,说多还错多,万一引起他怀疑了,倒得不偿失。

听话就好了,这总不会出错。

果然,见她这般乖巧,周明隐冷峻的面容愈发柔和下来。

他拿起银刀,在共案的烤鹅上割下一只鹅腿,让侍女送到宋照棠的食案上。

“多吃些,你太瘦了。”

“......多谢夫君。”

宋照棠没胃口,却也不能拒绝周明隐的一番好意。

等顺儿用小刀将鹅腿上的肉切割成适合入口的一小块,她拿起筷子努力吃。

周明隐时不时看她一眼。

看她捏着筷子的葱白指尖,看她小口吃肉时张合的秀丽唇瓣。

许是被食物煨热,她的唇色红润了不少,气色一好,更显得她姿质明莹,肌发光细。

他心想,下人说得确实不错。

他这位夫人,当真是容颜极盛。

周明隐忽而觉得,娶得是她也挺好的,至少和她一起吃饭,他的胃口都能好很多。

可和他截然相反,宋照棠吃得却很少很少。

虽然跟周明隐是前后脚停筷的,一样的时间,他食案上的菜都吃得差不多了,她食案上的菜就跟没动过似的。

除了他递给她的鹅腿多吃了几口,其他菜几乎保持着原样。

周明隐皱眉道:“你接着吃,不用管我。”

宋照棠一脸茫然,没懂。

“啊?”

“你没吃完就接着吃,不用因为我吃完了就不吃了,我没这个规矩。”

“......”

宋照棠尴尬地揪着自己的衣袖,犹豫了下,还是不愿太勉强自己,实话实说道:

“我已经吃不下了。”


吃不下了?

扫过食案上近乎原封未动的饭菜,周明隐眉头锁得更紧。

这个饭量,给小鸡撒把米都比她吃得多,她这就吃不下了?

他没往自己身上想过原因,也想不到会是他导致得她食不下咽。

这时他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,还是刚进来时看到的那个画面——其中有个侍女在喂她吃果子。

心中有所猜测,周明隐冷声问顺儿:

“夫人饭前吃了多少果子?”

察觉到郎君不悦,顺儿惊惶地跪在地上,磕磕巴巴道:“回郎君,娘子、娘子她......”

宋照棠一听就知道不妙,试图糊弄过去,小声道:

“夫君,我没吃多少......我是没胃口才吃不下饭的,跟这个没关系。”

周明隐却没这么好骗。

他又随手点了另一个侍女,“你来说。”

其他侍女可不是顺儿,她们是周家的奴婢,卖身契归属周家,周明隐才是她们真正的主人,死生荣辱皆在他一念之间,岂敢有所隐瞒?

虽也有些吞吞吐吐,但那名侍女还是说出了实情。

周明隐彻底沉下脸。

临近饭点,她用那么多小食,难怪吃不下饭了。

这点必须得好好说说她。

“你身子本就弱,又不是小儿了,怎么还能贪食果子,耽误正经用膳?”

宋照棠讷讷无言,垂头好似知错了。

可从周明隐的角度,仍能看到她小半张脸,尖尖的下巴上,还残留几分红润的唇肉被咬着,颇有些委屈巴巴的意味在。

“......”

他就说不下去了。

拿她没办法,周明隐只能把炮火转向伺候她的侍女们。

“夫人不知轻重,贪食果子以致废驰正膳,尔等为何不规劝?”

郎君动怒,侍女们纷纷跪了一地,无人敢反驳叫屈。

“郎君恕罪!”

“夫人不知保重自身,你等见她有过不劝,是为不忠。”

周明隐又看向顺儿。

“尤其是你,你贴身侍奉夫人多年,最该规劝她的就是你,你却纵容她自伤己身,首当其罪。”

顺儿磕头道:“婢知罪!”

周明隐命人将方嬷嬷叫来。

“夫人这种情况,持续几日了,你可知情?”

方嬷嬷二话不说,跪倒认错。

“老奴失察,请郎君责罚。”

她这样说,周明隐的面色反而稍微好了点。

方嬷嬷自小伺候他,他很清楚她的为人、本事,也放心将后院诸事交给她管理。

她既然不知情,说明这事也就今天发生了。

周明隐缓声道:“依照家规,侍主不周,该怎么罚?”

方嬷嬷:“老奴与顺儿笞十,罚俸一月,其余人等罚俸半月。”

“下去领罚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等等!”宋照棠却不能接受,抓着顺儿的手不放,焦急地看着周明隐,“夫君,顺儿劝过我的,是我自己不听,不能怪她们......”

方嬷嬷的脚步一顿,不动声色地用余光观察周明隐的反应。

见他不说话,就知道郎君心意已决,不会转圜,便给了顺儿一个眼神,示意她跟她下去。

顺儿也不想娘子因为她和郎君起争执,忙用巧劲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,认真道:

“娘子,婢没有劝住你,就是婢的过错,婢心甘情愿认罚。”

宋照棠还想说什么,可在看到那些没来得及出去的侍女后,又合上嘴忍住了。

不能公然当着下人们的面反对周明隐的决定,这样太不给他面子了,只会起反作用。

强自按捺住自己,等到室内只剩下她和他了,宋照棠才立刻走到周明隐身边,为被她连累的方嬷嬷和顺儿等人求情。

“夫君,此事完全是我贪嘴,还不听劝告,不是顺儿她们的错,跟方嬷嬷更没有关系,她什么都不知道!你、你能不能饶了她们这一次?我下次再也不会了!”

她说得又快又急,不时看一眼门外,十分担心晚上一步,方嬷嬷和顺儿就已经挨上打了。

见周明隐不为所动,她焦灼地抬手抓上他的衣袖,再三保证。

“我以后再不吃果子了,一定好好吃饭!你别让人打顺儿和方嬷嬷好不好?”

目前来看,让他什么都不罚是不太可能了,宋照棠只能退而求其次,至少免了顺儿和方嬷嬷的笞刑。

然而周明隐还是不松口,耐下心来跟她讲道理:

“触犯家规,本就该罚,你怜惜下人,可在事后给予她们补偿,却不能不罚,否则长此以往,岂不是乱了套了,还如何管家?”

其实这件事可罚可不罚,若是换个时候,周明隐兴许就听宋照棠的放过她们了。

偏偏他今天来她院子前,撞上了胆敢以下犯上咒主的奴婢,就想着借题发挥,警醒一下后院的下人。

无论当初他是为何娶亲,总归娶都娶了,往事已经不再重要。

自他与她礼成的那刻起,她就是他的妻。

夫妻一体,她的脸面便是他的脸面,冒犯她便是冒犯他。

周明隐不允许任何下人不把她放在眼里。

此番既是在维护她的地位,也是在维护他自己的威严。

在他这里,容不得下人僭越。

但宋照棠现在哪里听得进去什么道理。

恍惚间,她的耳畔似乎都传来了枣木棍击打在皮肉上的闷响,沉重结实,一声接着一声,隐约还有女子被堵住的痛吟......

听得她脸色煞白,心颤得厉害。


宋照棠的身子逐渐好转,今日的气色原本已跟常人没有太大差异。

这一波折却直接让她心绪动荡,强烈起伏之下,脸上的血色尽失,又回到了不久前病倒在床上时的模样。

苍白孱弱,像一幅褪色的画卷上,即将枯萎的花。

看着这样的她,周明隐眉宇间笼罩上一层阴霾,被勾起了不太美妙的回忆。

他果然还是不喜欢......

晦暗的眸光在抓着他衣袖的那只素白的手也脱力一般松开时凝固住,他下意识伸出手,想要扶住脚下趔趄的她。

可手才搀住她的胳膊,就被她毫不迟疑地甩开。

当然,没能甩动。

她现在站都站不稳,能有什么力气。

不过她成功让周明隐感受到了她的抵触。

他动作一滞,脸色也不好看起来,觉得她有点不知好歹。

“夫人既然身子不适,就去歇着吧。”周明隐冷淡道。

说完,他就准备离开,不打算管她了。

然而刚松开手,他便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到了他手上。

垂眼看去,手背上透明的水珠随之滑落,只残留下一抹湿漉漉的水痕。

再抬眼,他就看到了她雪白的腮上正不断淌落的泪滴。

周明隐:“......”

分明是她在朝他发脾气,怎么她倒还哭上了?

望着那双红通通的眼,他默了默,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
罢了,他跟一个小女子计较什么。

他拉过她的手臂,这次她没有挣扎了,可能是哭得太投入了,乖顺地被周明隐按到榻上坐着。

“哭什么,就因为我罚了下人?方嬷嬷她们自己都认罚,你还替她们伤心上了。”

宋照棠没理他,兀自垂泪。

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,挤压已久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彻底爆发。

这时候,什么理智、计划、未来......她通通都抛到了脑后,什么都不愿去想了。

她只觉得委屈。

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,她就始终很压抑。

是,她穿成了周明隐的夫人,身份地位足够高,只要安安稳稳待在后院,没有人能欺负她。

周明隐也给足了她物质条件,她不用挨冻,不用挨饿,生病了有医师看诊,还有侍女照顾。

这样的生活,相对于穿成要辛苦劳作的平民,甚至失去人身自由的贱籍,已经很不错了。

她应该要知足。

她不停地这么告诉自己。

但要真正做到,又谈何容易?

宋照棠做不到。

她经历过真正很好的生活,体会过真正的幸福,现在这样很不错的生活,对她而言就只是不得已的将就。

她好想回去......她好想爸爸妈妈......

见她的眼泪仍然流个不停,周明隐只得继续说:

“方嬷嬷是我的乳母,顺儿是你的贴身侍女,行刑的下人不会下重手。”

她这哭的,好像他要杀了她们。

就十下而已,都不用等明日,待会儿上完药她们就能活蹦乱跳的,至于让她如此难过么。

“你要实在不放心,就请医师来给她们看看。”

宋照棠抹着眼泪抽泣道:

“我、我真的不是因为贪食果子才吃不下饭,那些菜太油腻了,我没胃口......我昨日就吃不下了,所以今日才想着多用些果子。”

冬日寒冷,厨房的菜色尽是些热量高的荤腥,能给人补充更多的能量,抵御严寒。

什么古楼子、驼峰炙、乳酪粥......厨房的手艺是好的,做得足够美味,奈何宋照棠实在吃不习惯。

一顿两顿她还能当尝个新鲜,就着腌菜汤饼也能填饱肚子。

但几天下来,还是这么吃,她就遭不住了,尤其冬日还有那么长......她总得试试别的吃法。

这不,就想着看看吃果子行不行。

顺儿也是因此才没有坚定地阻拦宋照棠。

小食吃多了是不好,可总比饿肚子强。

结果第一次尝试便被周明隐给逮住,还害得其他人被罚......

这也太冤了!

宋照棠幽怨地瞪了眼周明隐。

周明隐:“......”

原来还有这种隐情。

“你吃不惯,怎么不跟我说?”他问。

宋照棠蔫蔫地垂下眼,鸦羽般的睫毛被泪水粘连成几绺,可怜巴巴地耷拉着。

她哪里敢说呀。

这里是大靖朝,科技远不如现代发达,冬季很难种出新鲜的蔬菜,保鲜技术也有限。

想在冬日吃上新鲜蔬果,要么圣宠优渥,圣人赐下,要么地位够高,底下人孝敬,要么就自己花高价买。

还得有门路有脸面,才能有资格买。

周明隐这个阶段,虽然升任正三品武将,可并不受当今陛下宠信。

冬季的新鲜蔬果,这种京城稀有的好东西,在陛下心里,轮不到周明隐头上。

底下人孝敬,周明隐现在的地位是够了,但他为人谨慎,从不收受底下官员的上供。

最后的自己花高价买......

宋照棠撇了撇嘴。

她一个寄人篱下、没有依仗的孤女,怎么好意思跟周明隐提这种要求。

他又不是她爸爸妈妈,会无条件对她好......

“我跟你说有用吗?”

一想到刚才的事,宋照棠还是很愤懑。

一冲动,明知自己最好不要得罪周明隐,她依旧管不住自己的嘴,对他指指点点。

“我让你别打顺儿和方嬷嬷,你都不听我的,就知道教训我......”

什么家法家规,非得打她们,不打她们就管不了家了,这个家会不会太脆弱了!

“就算我跟你说我吃不惯荤腥,你肯定也只会教训我,让我不要挑食,别人想吃都没得吃,我这样真是不知好歹!”

周明隐:“......”

不是,她怎么一副他真的这么说过她的口吻?

他想说他哪里这般不留情面地教训过她,偏生她最后说得不知好歹,他方才确实如此想过......

瞬间就不好开口了。

宋照棠见他竟然不反驳,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。

她赌气地往夸张了说,却说中了!?

他还真这么想啊!

她的眼泪顿时又下来了。

什么啊,来这连蔬菜都没得吃,她怎么这么苦啊......


只犹豫了片刻,就被宋照棠用这种眼神看着,周明隐也有点恼了。

在她心中,他究竟是何种形象?

她嫁给了他,他能让她连饭都吃不饱吗!

这么一想,周明隐也不解释了,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“你好好歇息”,就转身离开。

宋照棠现在也不愿意看到他,他走了正好。

都不等周明隐走出院子,她就出门去找顺儿。

注意到宋照棠跟了出来,还以为她是要挽留他,周明隐特意放慢了脚步。

没成想她径直一个转弯,多一步也不往他这边走。

周明隐:“......”

他冷哼一声,脚步重了几分,打定主意不会再回头。

可没走两步,想到她出来,身上也没披件大氅......

她这样在烤着火的室内都受不住,更遑论夜深的屋外?

......

这天气,就她那身子,着凉了必然大病一场。

周明隐深吸一口气,只觉自己上辈子怕是欠了她的,今生要来偿还了。

他停下脚步,回头叫过一个守在廊下的侍女,吩咐道:

“去把夫人的大氅拿给她,让她穿上。”

“是。”

*

宋照棠在东厢房找到顺儿的时候,她正一瘸一拐地要回房擦药。

看着这一幕,宋照棠的声音立即就带上了哭腔,连忙喊她:“顺儿!”

顺儿扭头看到宋照棠,惊得魂儿险些都快飞出来!

“娘子!您怎么就这么出来了!?”

宋照棠一句“你别动”还没来得及出口,顺儿就已经健步如飞地窜到了她身边,扶着她往屋里去。

“您先进来避避风,婢去给您拿狐裘!”

“......”

呆滞地进了屋,宋照棠犹疑道:

“你......怎么样了?”

顺儿关上房门,把棉帘放下,挡住外头的寒风,急匆匆回了一句:

“婢没事。”

又接着去把炭盆点上,打开点窗通风。

“娘子,您先坐这,这吹不着风,婢去给您取大氅,您在这等着,婢很快就回来。”

宋照棠坐在床边,手里被塞了个手炉,被顺儿安排得明明白白的。

眼瞧着顺儿就要出门,宋照棠回过神,马上拉住她,不让她走。

“你别去了,我不冷,你先给我看看你的伤势。”

即使顺儿说她没事,这会儿也行动自如,宋照棠还是不太放心。

万一顺儿是怕她忧虑装的呢?

宋照棠起身,把床让出来。

“你快趴上去,把衣裙解开让我看看。”

顺儿站着没动,摇头道:“娘子,婢真的没事。”

宋照棠不信,“我刚过来还看你一瘸一拐的呢!”

顺儿凑近了掩唇小声道:

“娘子您就放心吧,婢是您的贴身侍女,行刑的下人哪里敢下重手?而且婢还穿得这么厚实。只是婢总得装装样子,不能太明目张胆,所以才......”

宋照棠哑然。

原来周明隐说得是真的啊......

顺儿:“倒是娘子您,您身子弱,病又才好,怎么能不穿厚点出门呢!”

她又感动又自责。

“婢何德何能让娘子这么惦记......可您往后莫要在为了婢不顾自己了,若是因此让您伤身,婢死不足......”

“什么死不死的,少胡说。”宋照棠打断她,“我要是病了也跟你没关系。”

就她如今的体质,生病才是常态。

非要怪谁,那就怪周明隐。

如果不是他罚顺儿,她也不会来这一趟,更不会被气到忘记披上大氅再出门。

偷偷在心底蛐蛐完男主,宋照棠刚要再说什么,房门外忽地响起敲门,随后有侍女的声音传来。

“顺儿姐姐,我是阿香,奉命来找娘子,不知娘子可在您这?”

顺儿看向宋照棠,见她点头,才回道:

“进来吧。”

阿香这才推门而入,对宋照棠屈膝行礼。

“娘子,郎君命婢给娘子送大氅。”

宋照棠微怔,看着阿香手中捧着的狐裘大氅,袖中的手缓缓蜷起,别扭地移开了眼。

她思绪万千,顺儿却没她想得复杂,立马接过了大氅,满脸笑意道:

“还是郎君体贴,知道娘子体弱,特意嘱咐人送了狐裘过来。”

顺儿走过来,把大氅给宋照棠披上,仔细地系好了衿带,确保没有任何一丝缝隙会透进风后,才说:

“娘子,婢扶您回去吧,婢此处简陋,您身子要紧。”

宋照棠想了想,没有拒绝。

正房的确是布置得最好的,让顺儿过去待着也更好。

去之前,宋照棠叫过阿香,让她去请医师过来。

顺儿听了,慌张地打量宋照棠的面色。

“娘子,您哪里不舒服么?”

“你别急,我没有不舒服,请医师过来,是想让他看看你和方嬷嬷的情况。”

说到底,宋照棠还是不放心,她要听专业人士的诊断。

顺儿热泪盈眶,心暖暖涨涨的,觉得自家娘子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子了!

越是这般,她越不愿意给娘子添麻烦。

“娘子,您让医师给方嬷嬷看就好了,婢从前被罚得次数多了,早就习惯了,什么事也没有,哪需要劳烦医师。”

她提起从前,宋照棠的脑子里就闪过了原身相应的记忆片段。

那时候,原身被大房抚养,曾经身边亲近忠心的下人,只留下顺儿一个。

原身时常生病,大伯和伯娘全然不关心,次数多了,还嫌请医师费银子,后面每次她病了,就找借口不见人。

主人不同意,下人如何敢做主,原身的病就这么被拖着。

若不是顺儿豁出去闹,原身指不定没了。

可这样一来,顺儿免不了被责罚。

她的卖身契在宋照棠手里,伯娘不能发卖了她,却有无数叫她吃苦头的法子。

跪瓦、掌嘴、禁食......甚至像今日这样的笞刑,也不是没有过。

大房连给宋照棠请医师都不情不愿,就更不可能在惩罚了顺儿后给她请医师了。

顺儿能熬过来,纯靠她自己命硬。

这让宋照棠对未曾谋面的大房一家,生出了浓重的厌恶之情。

她抿着唇,郑重对顺儿道:

“从前是没条件才不能让医师给你看伤,如今既然有条件了,为甚不让医师看?这事你听我的,不许再推辞。”


宋照棠第一次对顺儿用上强硬命令的语气,听得顺儿鼻子发酸,却不是因为难受。

而是太高兴了。

“娘子......”顺儿擦了擦眼角,语无伦次道,“婢、婢谢娘子体恤!”

宋照棠唇角才翘起,下一秒就听顺儿又接着说:

“娘子当初嫁给的是郎君,实在太好了!自打嫁过来,婢瞧着娘子的精神头愈发好转了,如今这般,旧家郎君娘子一定也能安心了!”

宋照棠默然。

精神头变好,那是这具躯体里头换人了呀。

不过......

她垂眸望着身上的狐裘大氅。

这是用赤狐皮毛制成的,下摆自然垂坠,在灯火下均匀流转着金红色的光泽,宛如灼灼燃烧的火焰,将冬日寒夜的冷意尽数隔绝。

宋照棠记得,原书剧情里,在定下婚约后,周明隐去调查了原身。

知道了原身在宋家大房的处境,当时他没说什么,却在几日后,将这件华贵的狐裘大氅送到了宋宅,并且指明了要送给原身。

今日又在注意到宋照棠忘记穿大氅就出门后,命侍女给她送来大氅。

......明明他离开前,两人算是不欢而散。

宋照棠搞不懂这个男人。

一会儿冷面无情,一会儿无声顾恤。

在宋照棠讨厌他,讨厌到悄悄在心里抱怨他的时候,他来这么一出......

这会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无理取闹。

可恶。

“娘子,婢扶您回正房。”

“嗯。”

拢了拢细密柔软的皮毛,宋照棠踏出房门,心想:

好吧,还是不怪他了。

要怪就怪她自己忘性大。

*

翌日。

周明隐放衙回来,到书房处理公务。

不多时,门外李进通传:“郎君,方嬷嬷求见。”

周明隐:“让她进来。”

李进:“是。”

方嬷嬷垂首进门,给周明隐行礼后,开始汇报事务。

“郎君,您昨日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。今晨在西市以每斤三百钱购得鲜荠菜、嫩韭黄及蜀地冬笋,都是岭南快马运来的,另有胡商带来的西域蒜苗,索价五百钱......”

说到这,方嬷嬷一顿。

“若郎君觉得不够,西市还有蓄藏的菘菜,只是品相略逊。”

周明隐:“也买来吧。”

有总比没有好。

“是。老奴听闻明日东市或许会有温泉监所出的葵菜,事关官署,老奴不敢擅专,请郎君示下。”

“无事,去吧。”

“是,那老奴明日便遣人去东市。”

至此,方嬷嬷要汇报的都汇报完了,闭上嘴不再说话。

以往这个时候,周明隐就会让她退下。

但今天,他脑子里蓦地跳出宋照棠泪盈盈的面容。

昨日他罚了方嬷嬷和顺儿,她哭得那么厉害,都让他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了。

思及此,周明隐看着方嬷嬷,第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:

“你身子如何?”

方嬷嬷一愣,被这个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,一时没有收住,神色上露出些许诧异来。

周明隐无奈地靠在椅背上,揉了揉额角,说:

“夫人不知事,记挂你们,若无碍,就去她跟前走一遭,也好让她宽心。”

省得她成天胡思乱想,老以为他把她们打坏了,到时又在他跟前掉泪珠子。

方嬷嬷这才明白过来,眼里浮起笑意,道:

“娘子心善,昨日为老奴和顺儿请了医师,医师已经与娘子说了,想来娘子不会再为此忧心,郎君也可以放心了。”

周明隐轻哼:“倒是我多虑了。”

他嘴上这么说,冷硬的眉眼却明显融化了些许。

方嬷嬷看得分明,心下一动,难得多嘴。

“娘子体恤下人,不仅是老奴与顺儿,便是院里的其他侍女,娘子也都放在心上,看到有侍女手上生了冻疮,便让她们时常进屋伺候,免受天寒之苦。”

这次轮到周明隐愣住了。

对于昨日宋照棠群侍环绕的场面,他记忆犹新,先入为主的印象,让他觉得她是贪图享乐,没想到......

可知道了真相的这一刻,周明隐又不是很意外。

也是。

会为了下人求情,会因此掉泪的人,又怎么会是奢靡放纵的人呢。

想到自己误会了她,周明隐手指摩挲着椅子扶手,半晌,起身道:

“今晚我去芸芳院用饭。”

“是。”方嬷嬷笑着应道,“老奴这就使人去通知厨房。”

*

芸芳院。

“娘子,娘子......”

在顺儿的轻声呼唤下,宋照棠终于睁开了眼。

只是就这一个动作,似乎也颇为费力气,仅仅维持了一瞬,她又不堪重负地阖上了眼睑。

“娘子?”

顺儿担忧地伸手探进被窝,寻到宋照棠的手碰了碰,为那冰凉的温度感到心惊肉跳。

室内炭火充足,顺儿待久了甚至会隐隐发汗。

可娘子睡在多层绸缎、毛毡堆叠的茵褥上,身上盖着填充羊毛的丝棉被,手竟还能一点热乎气儿也没有......

顺儿不安地抽出手,又去摸宋照棠的额间。

入手不是一片滚烫,让她高高悬起的心稍微落下来了点,但她还是劝道:

“娘子,婢去请医师过来吧?您将近睡了一天了,朝食和昼食又没用多少,还是请医师诊断一下。”

宋照棠过了一会儿,才迟钝地摇摇头。

“我没有不舒服,就是困......”

“那也没有困一天的道理呀!不行,婢一定要去请医师了,哪怕娘子要罚婢,婢也非去不可。”

顺儿掖了掖被角,起身正要出门,却有侍女来禀:

“娘子,郎君今夜要来正院用膳,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。”

顺儿不得不取消行动,回身望向宋照棠。

宋照棠撑起身,看了眼顺儿忧心忡忡的模样,轻叹道:

“先更衣,等和阿郎用完膳,再去请医师吧。”

顺儿紧皱的眉头总算放松了下来。

“是!”


周明隐到的时候,宋照棠已然打理好了着装,在侧厅候着他了。

“夫君。”

“嗯。”

这之后,二人就陷入了略微尴尬的沉默。

上次的分别称得上不快,再相见,彼此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
相对静立了片刻,两人同时开口。

“今日......”

“昨日......”

意识到对方也在说话,又同时卡壳。

两人对上视线,周明隐当机立断道:“你说。”

宋照棠垂下眼,“昨日我言行无状,郎君勿怪。”

周明隐:“你刚过门不久,不了解家规也正常,这次就算了,只是往后不能再如此。”

他严肃道:“国有国法,家有家规,既然定下了规则,就必须让每个人都遵守,有功则赏,有过则罚,方能维持秩序。”

宋照棠:“......我知道了。”

道理她都懂,可她就是见不得别人没做错什么,却因为她受牵连被罚。

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,明儿她就让人把整套家规送来,她要仔细研究。

周明隐又哪能看出她嘴上一套,心里一套。

见她乖乖答应了,也就满意了。

正好下人端菜上来,他清了清嗓子,转而特意对宋照棠强调道:

“我让人采买了青蔬,送到厨房去了,待会儿他们做好了就会送过来。”

宋照棠怔愣住,下意识看向周明隐。

她呆呆的表情让他心下一阵愉悦,有种自证了清白的畅快。

“以后你想吃什么,直接说与厨房听,家里没有的,就让方嬷嬷遣人去外面买。”

他把手背在身后,微扬起下颌,凌厉俊美的面容上一派风轻云淡。

“你既嫁给了我,我就不可能在吃穿住行上短了你,你有不满意的直说就是,我不会因这种事跟你计较。”

宋照棠眼睛逐渐放光,亮晶晶地看着周明隐,这一次非常真心诚意地对他说:

“嗯,谢谢夫君!”

语气都飞扬了不少。

虽然他老喜欢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,但没关系,只要能有好处拿就行。

糖衣她会收下,至于其他的,她才不在乎。

反正他跟她早晚要分开的,又不是过一辈子,忍忍就过去了。

*

终于吃上了新鲜蔬菜,这顿饭宋照棠用得胃口大开,吃得比先前每一次都多。

她吃得喷香,眼眸莹润,面颊也漫上了淡粉,唇色再次被染得红艳艳,神态间的萎靡一扫而空。

看得对面的周明隐也比往常用多了一碗饭。

虽然用饭的过程中,依然无人说话,可两人间的气氛比起上次,明显要轻快不少。

这让在一旁服侍的顺儿满眼欣慰。

她不动声色地望向门外,心想医者只怕是要白来一趟了。

娘子今儿看来是心病,郎君一来,自然不药而愈。

饭后。

周明隐没有立刻离开。

他平日公务繁忙,没有多少时间能够陪着宋照棠,趁如今有闲暇,便打算多陪陪她,尽一尽做丈夫的责任。

只是......

听着屋外呜呜作响的风声,看着被雪花冲击得不住颤动的窗棂,周明隐就知道,户外活动可以禁止了。

就他夫人这个脆弱的身子骨,寒冬深夜的风雪天离开遮风供暖的屋子,都不用等到明天,今晚就能请医师。

但不出门的话,还能做什么呢?

对吟诗作对、插花听曲都没兴趣的周明隐,陷入了沉思。

想了想,他问懒洋洋歪靠在榻上的宋照棠:

“要不要与我弈棋?双陆或者围棋。”

宋照棠一秒也不曾犹豫,果断摇头,直接道:

“我不会。”

围棋其实懂一点,可她又不喜欢,现在也不想动脑。

周明隐一噎,又换了个提议:“那投壶?”

宋照棠打了个哈欠,人往下蹭了蹭,把头埋在臂弯间,闷声道:

“不要......我不想动......”

“......”

见她这般惫懒的姿态,他一句“成何体统”差点儿脱口而出。

然而目光在她身上扫过,猛然反应过来,眼前的不是军队里的同袍不说,甚至不是男儿郎。

她一个娇滴滴的女娘,不爱奕棋也不爱动弹,实属寻常。

他若因为这点去呵斥对方,那才真是不讲理了。

......

不能外出,她又不愿奕棋和投壶......

周明隐实在想不出招了,也懒得再作白用功,索性问当事人:

“那你想做什么?”

回忆起她让侍女念话本的场景,他补了一句。

“除了听人念话本。”

无论是落魄书生邂逅贵族女郎,亦或江湖毛贼以武犯禁视国法于摆设的故事,都太过不切实际,他实在听不来。

宋照棠仍旧低着头,声音愈发含糊了,几近不可闻。

“什么......都不想......”

也就是周明隐耳力灵敏,才勉强分辨出她在说什么。

这是要睡着了?

“你可是乏了?”

宋照棠没有再回应。

得,看来是真睡着了。

周明隐吩咐顺儿:“伺候夫人就寝吧。”

顺儿:“是。”

周明隐没准备留下过夜,嘱咐好下人,他便起身要回前院。

但人还没走到门边呢,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。

“娘子!”

周明隐回过头,极佳的视力让他隔着珠帘玉幕,也看清了被顺儿揽在怀里的宋照棠散落鬓发下露出的侧脸。

骨相天成,精致绮丽的宛如一尊玉像。

美则美矣,却也失了生机。

一张小脸面白如纸,唇色泛着惨淡的青,衬得她的下颏更加削瘦尖细。

不久前的光彩仿若昙花一现,难以长久留在她的身上。

周明隐瞳孔收缩,霍然转身,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近前,将她从顺儿手中接过,轻而易举抱起,冷声道:

“请医师!”

首次上手了才发现,她远比他估计的还要纤弱,怀中的重量轻到他心惊肉跳。

只怕一阵风来,都能给吹没了。

奴婢恶言,而今却给周明隐一语成谶之感。

他冷然沉眉,漆黑的眼底煞气四溢,还是尽力维持着手上动作的轻柔,把这跟瓷娃娃一样磕不得摔不得的人缓缓放到床上。

“快快快,医师,快跟我来!”

“老朽跟着呢!欸,小心脚下!”

网友评论

发表评论

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